“可是議會成員都不是傻子,就算我幫你提名孫一鳴,別人也看得出來其中門道,孫一鳴想進會長內閣,阻力很大。”楊小千說道。


    “我不打算給孫一鳴提名。”於謙的迴複再次讓楊小千感到意外。


    孫一鳴是伴山莊園的管家,也是於謙最得力的助理,上一個能跟於謙保持如此親近關係的還是在國貿一戰中犧牲的阿呆。於謙不提名孫一鳴做內閣成員,還會提拔誰?


    “噢?那你要我幫你提名的是?”楊小千問。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名字:“洛應南。”


    洛應南……


    楊小千沉吟片刻,迴憶著有關此人的種種。這人以前的職業是個二道販子,在穹頂封鎖遠江後憑著小聰明屢屢避開危險,並在江心島和新遠江兩個大勢力之間的夾縫裏討生活,做的還是老本行,黑市二道販子。


    直到對屍戰爭爆發前夕,洛應南投奔一個名為“旭日”的獵屍人小隊,成為其中一員,並將做黑市奸商時謀取的暴利全部捐獻投入對屍戰場。而後在對屍戰爭全麵爆發時,他因遭遇危險和意外而覺醒,成為第一個擁有治療能力的覺醒者。


    特殊的能力給了他特殊的地位,盡管他可以算是資曆最輕的覺醒者,卻成功進入傳火者議會成為代表獵屍人利益的議員,與他站在相同陣營的還有另外三位獵屍人出身的議員,不過從調查小組的報告來看,洛應南並沒有拉幫結派,在議會內立起自己山頭的打算。


    這個人給楊小千的印象很深,不僅因為他很會站隊,每次都能化險為夷,還因為他前陣子搞了件議會內無人不知的大事。


    傳火者議會成立之初就已立下法規,議長對普通議員提出的議案擁有一票否決權。如果議長對某位議員提出的議案感到不滿,或者認為議案沒有進行票選的必要,可以選擇使用一票否決權,直接否決該議案。


    同時,為了讓議長權力受到監督,避免議會成為一言堂,議長之下設有兩位議鞭,當兩位議鞭同時對議長決策持反對態度時,有權擱置議長的一票否決權,使議案繼續進入票選程序,將議案的通過與否交由全體議會成員的投票結果決定。


    就在上一次例行大會,剛成為議會一員的洛應南高調地站起身,提議取消議長於謙的一票否決權。


    結果不必多說,議員洛應南“取消議長一票否決權”的議案被議長以一票否決權直接否決,沒能進入票選環節,也沒能掀起一絲波瀾。


    散會後,這件事成了一個傳遍議會甚至傳遍覺醒者的笑話,每個聽聞此事的人都對之捧腹不已,洛應南本人也成了議員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同樣獵屍人出身的其他三位議員對他避之不及,急於與這個“智商硬傷”的家夥撇清關係。


    怎麽會選他?愣了兩三秒,楊小千忽然想通其中關竅,可卻不敢相信這是於謙的想法,為了確認,楊小千開口問道:“怎麽會想到他?”


    “因為他給我提了個醒。”聽出楊小千的詫異,於謙的聲音充滿得意,“他用實際行動告知了我,我的一票否決權並非萬全金牌。”


    “嗯?願聞其詳。”楊小千嘴角泛起了笑意。


    “的確,如果有人提出威脅到我地位的議案,我可以用一票否決權直接否決。但如果你和劉遠舟要對付我呢?或者你們在某件事上達成共識,要反對我的決定呢?亦或者更深一步,你們要取消我的一票否決權呢?那麽隻需要一個普通議員,提出取消議長一票否決權的議案,再由你們兩位議鞭擱置議長一票否決權,使議案進入票選階段,那結局是什麽還用問麽?”


    “為了換取我手裏的資料,你們為我組建議會,給我一票否決權,但其實這卻是個布局深遠的陷阱。如果有一天我對議會的掌控不再符合你們兩人的利益,你們隨時可以用出這套把戲,相信議會之中沒有幾人願意看到我的一票否決權落到自己頭上吧?沒有人會喜歡不屬於自己的霸權,所以票選結果顯而易見,就算不是全票通過,也會比分懸殊。一旦失去了一票否決權,又不能在議長內閣內留住自己人的位置,我這個議長不就是個隨時可以替換掉的擺設麽?”


    “咳咳。”被於謙道破玄機,楊小千尷尬地咳嗽了幾聲,當初製定規則時他確實留了一手,這個陷阱既不高明也不深奧,但所謂當局者迷,做在於謙的位置上想要看明白這一點,還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沒想到洛應南這麽一個看似無厘頭的舉動,讓於謙提前醒悟。


    “既然這是個陷阱,當然不會在無事發生的情況下提前揭開,所以洛應南的提議不是受你們指使,換句話說,洛應南是幹淨的,是獨立的。議會裏有人以為他傻,有人以為他要跟我做對,隻要你提名他進內閣,我相信大部分人都樂得看見一個傻帽愣頭青進入議長內閣,成為他們利用的槍,用來打議長的槍。”於謙沒有等楊小千解釋,繼續說道,“不過依我看來,這個洛應南的過往證明了他不是一個傻子,而是一個很會審時度勢很會選擇的人。我猜,他提出這個議案,一是為了給我提醒,二是為了自證清白,三是為了向我暗示他選擇站在我這邊,四是偽裝自己,為進入內閣製造機會,五是為了讓我看透他的深意之後相信他的頭腦和手段,進而將他選為第一內閣成員。在我最需要用人的時候,有這樣一個人才自己站到我麵前,我怎麽能棄之不用呢?”


    “嘖嘖,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可你有沒有想過,這洛應南是不是真的考慮了這麽多?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那些想法,卻把意圖表露的如此隱晦,他就不怕你看不出來嗎?我說句你不愛聽的話,你在議會成員眼中,可不是以頭腦智慧著稱。”楊小千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我說了麽,他是一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你看他以前的所作所為,總是留有轉圜餘地。用你的話說,這是個高明的老千,而不是個孤注一擲的賭徒。所以他當然會留一手,上船之前也得探探虛實,免得上了一艘早晚會沉的破船。這不就是他對我的試探麽,如果我連這些都想不通,又怎麽可能坐穩議長的位置?如果我連這些都看不透,那麽他的失誤也就隻是一次失誤,不再帶有其他含義,他也不會再有輔佐我的想法。”電話裏,於謙笑了聲,說道。


    “嗯,有道理,可是這人像你說的這麽心思複雜,他的心可不忠啊,這種人就像喂不熟的狼,是很難對人產生忠誠的。”


    這話聽似挑撥離間,卻是旁敲側擊,暗含試探。


    “我不需要他對我忠誠,我隻需要他對議會忠誠,對權力忠誠。為君之道,馭人之術,說到底都是玩弄權力。難道我於謙連一個小小的洛應南都容不下?如果我連一個忠於權力的人都掌控不了,那早晚是要被趕下議長這個位置的。”於謙如是答道,霸氣外露。


    楊小千臉上的笑容已是十分燦爛,少見地露出八顆潔白牙齒,對著手機說道:“於謙。”


    “說。”


    “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能做好這個議長。”


    片刻沉默後,於謙哼了一聲,掛了電話,合上手中史書,閉目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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