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那十公子李善的老巢被搗毀的消息之前,敖王正打算糾結座下眾將去尋蛟龍的晦氣。但他的印象裏可沒“蛟”這個詞兒,而是稱為惡蟲。


    洞庭君離開洞庭這件事並非人人知曉,但敖王是少數知道消息的妖魔之一。這意味著他不是什麽隨隨便便的小雜碎——依著他的名字,乃是一方妖王。


    洞庭君還在時惡蟲沒什麽為禍四方的機會。一旦出現了便會被即刻斬殺,並不會禍害四方水族。但眼下洞庭君去了,李雲心又並不很急著殺蛟,於是那一條巨大的惡蛟今日裏將洞庭攪得天翻地覆。


    不過倒是不敢去君山一帶——已然被那蘇翁嚇怕了。


    敖王真身乃是一隻河蟹。成道的時間在這洞庭中,是除了洞庭君以外最久遠的。一千五百年前他開了靈智,一千年前真身生長到了一座小山大小。一日見洞庭君攜著蝦兵蟹將巡遊洞庭,心中靈光一現、就化了人形。


    而今洞庭君不在了,敖王先是安靜地蟄伏了數日、觀察情勢。慢慢發現似乎也沒人出來統領全局——紅娘子雖是洞庭君的女兒,可湖中眾妖都曉得她不是什麽雷厲風行、殺伐果斷的女魔。反倒是個向往人世****愛戀的。這種角色可擔當不起大任。


    敖王左思右想,最終認為此刻湖中最能力挽狂瀾的便是他自己——洞庭莫名其妙被封了,這是數千年未有的大災禍。湖中妖魔水族人心惶惶,此刻不建功立業更待何時?


    更何況……數日之前,有一個大妖魔從他的轄地上方飛行過去,看著境界頗為高深。沒有蘇家人來告訴他那是渭水龍王李雲心,敖王心中就沒什麽畏懼。他是化境巔峰的大妖魔,因著天賦異稟,身體比較尋常妖魔還要再強悍許多。因此覺得……


    自己如同一千年前那洞庭君攜兵將、駕浪濤、巡幸洞庭六穀十三澗的時候到了。


    ——所以要去找那惡蟲計較一番。


    那惡蟲真是可惡。近日已經掀翻了許多洞府、吃掉許多妖魔。敖王遠遠瞧過一次,認為應當是個真境的妖魔。可說是真境,卻沒有尋常妖魔的靈智,算是妖魔之中的大牲畜。既然如此,多聚攏些人,就總有法子傷一傷他。能不能殺得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惡蟲不死,總會有其他的妖王死,哪一種都是好結果。


    然後便有個妖將衝進了洞府報他,說西邊沉船穀的十公子家老巢被人搗了。


    敖王得知這消息先是哈哈大笑,便要那妖將細細說來。


    ——他與十公子早有嫌隙。他乃是千年的妖王,又親眼見過洞庭君巡遊的英姿,且從前曾三次當麵聆聽洞庭君的教誨,自認為地位身份總是高一些的。但那十公子——他雖然不曉得真身是什麽,可卻自稱龍子。單這一點他就覺得並不喜歡。


    況且數百年道行,如今境界竟然與自己相當了。還在同其他的妖王攀扯關係,看樣子很不安分。敖王想起了這些事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但他一千五百年的壽元,可不會冒冒失失地去同一個同樣化境巔峰的大妖魔作生死之鬥。


    因而如今聽了這消息,簡直像是暑熱的三伏天裏跳進一眼冰涼涼的井,心中暢快得無以複加。


    當下自身邊的一個碩大金盤中抓了一塊黏糊糊、也不曉得有沒有腐臭的肉丟給身前那蟹精,道:“說來說來,細細說來!”


    蟹精忙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了。見自家大王哈哈大笑,也跟著快意起來,道:“嘿嘿,大王可知道,這湖中據說來了個真境的大妖魔,身高百丈、眼若銅鈴、口噴烈火!一路殺去了那十公子的沉船穀,嘴巴一張一合,就將那些妖王妖將悉數吞吃了!單單留了個十公子、拎上了岸——想來是要曬幹了細細吃的呀!”


    說到這裏那蟹精捧腹大笑。


    這敖王此刻是在自己的行宮裏。看著本是搞成人間帝王宮殿的模樣,可惜道行不深麵積狹小,堪堪有一進的院落那般大,周邊皆是茫茫渺渺的霧。因而也不知從哪裏弄來些金杯金盞、楠木的桌椅、踩得滿是泥水的毯子、各式不倫不類的字畫——統統掛到了牆上做裝飾。


    這行宮裏還挨挨擠擠地塞著幾個小妖,聽了蟹精的話,見敖王在笑、妖將在笑,也就跟著笑起來。


    可敖王笑了一氣,忽然不笑了。皺起眉沉思。沉思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抓起身邊的金盤、連盤帶肉地都甩到蟹精妖將的臉上,罵:“好你個蠢才,當是好事麽!安知他毀了那李善的洞府,不會又來毀咱家的洞府?!”


    蟹精和群妖哪有他家大王這般的急智。笑容掛在臉上、怔怔地尋思了好一會兒也沒想明白“毀了李善的洞府”同“毀了自家的洞府”究竟有何關係。


    但敖王動怒那便有可氣之處,敖王說的話就必然高深莫測——登時由喜轉怒,也跟著咬牙切齒地大叫大嚷起來,直道要去剝了那大妖魔的皮、抽了那大妖魔的筋。


    敖王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瞪著兩隻外凸的大眼睛沉思一會兒,終於想出了個絕妙的主意。


    他大笑三聲,吩咐那妖將:“你速速去通知那四穀十三澗的妖王,就說有個殺星上了門,要將咱們各家洞府挨著掃平了。叫他們即刻來我風波穀共商大計——推舉本王做這洞庭之主,豈不美哉!”


    那妖將聽了他這話,也轉著眼跪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想這計謀到底妙在哪裏。但他那硬殼腦袋哪裏想得分明?橫豎隻記得敖王說的幾句話,一臉傻相地站在原地發了好一會兒呆——


    敖王見他這蠢笨模樣又怒起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又滾了幾滾,道:“你這蠢材,速去速迴!”


    妖將隻得高唿了幾聲“大王英明”、“此計甚妙”,就忙跑出洞府去了。


    敖王差遣去報信的蟹精妖將有些天生的稟異本領,因此行路的速度是極快的。隻花了兩天兩夜,便又迴來了。


    可敖王再見這妖將,卻發現兩隻粗大的手臂都不見了,隻剩一根光溜溜的軀幹、托著頭頂的一個腦袋,哭喪著臉。


    便聽這妖將說,先去了盤仙穀。但那蛇王聽了他的話,隻說哪裏管什麽大妖魔、有沒有打到他家來。這蟹精妖將當時也是福至心靈、靈光一閃,說現在未打到,一旦平了敖王的風波穀,豈不是就直奔盤仙穀來了?


    結果蛇王聽得不耐煩,說他囉囉嗦嗦不曉得說些甚,就要拿他下酒。


    妖將說自己乃是敖王的信使,一旦吃了自己敖王大怒,是要打來你家的。蛇王聽了妖將的話,心說也有道理。但仍說嘴饞——妖將便隻好折了自己的一隻螯送給她吃,這才脫身。


    脫身之後繼續往下一家走,便到了鑄鼎穀。這穀中的主人乃是一隻千年王八,平日是個慢吞吞的性子,同那盤仙穀的蛇王是冤家。見了妖將先不問別的事,隻問他那一隻手臂哪裏去了。


    妖將心道這大王八既與蛇王是對頭,想來可以要他搞些是非出來。蟹精十幾年才有一次這樣的大智慧,就忙對王八說了。哪知那大王八聽完登時瞪起一對綠豆眼,說你送一隻螯給那蛇王吃,到了我這裏我不吃豈不是落了威風,便又折掉了另一隻螯去吃。


    可憐這妖將拖著麻杆兒身子直奔另兩處山穀,卻都吃了閉門羹。那兩家妖王隻派了人出來說,平了你家風波穀、再平了盤仙穀、鑄鼎穀、他們豈不是就可以稱宗做祖了?才不理會你家事。


    就隻好往最後一家長折穀去了。占據了長折穀的乃是千年的赤焰朱蛤精,平日裏居住在那曲曲折折的長折穀穀底。這時候妖將去了,卻見這蛤王正在水上餐服日月之氣溫養氣海、續命延壽。


    要說那王八得道是個慢性子,這蛤王就更是個慢性子。見了妖將、聽他說了這許多事,便道大風大浪他見得多,也曾有幸與敖王談笑風生。既然敖王有這樣的打算,他也是一千兩百年多年的老妖怪,有機緣自然是要相互扶助的。


    妖將熱淚盈眶,隻道這千年的長者自是有大大的智慧的。也就不敢再去十三澗——需知這四穀的穀主都是修為極高的妖魔,化人形也久,性子也算“和善”。但在這些和善的大妖魔之間走了一遭就去了兩條手臂,再去十三澗那種“未開化之地”,鐵定連小命都要丟掉了。


    因而才慌忙趕迴來,迴稟了敖王。


    敖王聽了這一番話便大怒。當場將手邊的金盤撕成兩半,說點齊兵馬,這就先殺去盤仙穀、再殺去鑄鼎穀,之後同那蛤王匯合,滅掉十三澗,兩人平分這洞庭。


    ——卻也是將對付真境大妖魔的事情忘去腦後了。


    然而這邊兵馬未點齊,那邊卻又聽人來報——說是蛇王求見。


    敖王愣了愣,先問報信的小妖是怎麽迴事。小妖就得意洋洋道,是那惡蟲肆虐去了盤仙穀,蛇王同惡蟲爭鬥三個迴合便落荒而逃,跑來風波穀求救了。


    敖王登時大喜。提起掌中兩柄鎏金骨朵金瓜錘叫道:“嘿,好個妖女,敬酒不吃吃罰酒!本王這就去替你將左螯討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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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心情好了一點。


    就多寫一千。


    少的月內補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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