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客棧馬廄後的茅房,相鄰的兩個坑位,楚河和程咬金一人蹲在一處。


    “老夫曾經與很多人有過秘密約見,樹林、山崗、荒坡甚至亂葬崗,都經曆過了,更別提酒樓、青樓等處。但是在茅房約見,還是第一次。不得不說···令人印象深刻。”用木塞堵住鼻子,程咬金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從隔壁坑傳來。


    楚河同樣用布條堵著鼻子,然後說道:“這間客棧的茅房距離客棧較遠,並且地處稍微有些偏僻,四周也還算開闊,很難藏得住人。而此地汙穢不堪,最克一些亂七八的法術。故而我們之間的交談,也不可能被旁人偷聽。”


    “雖然是一次有味道的談話,不過我們長話短說,稍稍忍耐一下,也就過去了。”


    說到這裏楚河也有些反胃。


    實在是這個時代的茅房,確實幹淨不到什麽地方去。


    若是那些王公貴族府邸的茅房,經常有下人打掃,倒也罷了。


    此處為客棧,這裏的茅房,什麽人都進來過,亂埋一堆地雷,可謂處處殺機,步步兇險。


    當然了,這種環境本就是楚河刻意尋得的。


    若沒有這麽多的汙穢不堪之物,這一次的交談,他也無法放心的暢所欲言。


    “好了!好了!有什麽話你速速說,再待下去,老夫今天吃的早飯都全吐出來了。”程咬金雖然出身行伍,看起來像是個粗人,但是畢竟也做了多年的國公爺,很久沒有過以前那種苦日子了。養尊處優久了,變得不那麽百無禁忌,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楚河迅速整理話題,將前後因果,以及通過悟淨的話,得到的揣測娓娓道來。


    聽了楚河的解釋之後,程咬金稍稍有些沉默。


    如果不是還能聽到隔壁不停捏手指的聲音,楚河差點以為這老家夥腿麻蹲不住,已經掉糞坑裏了。


    “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我能做的也都做了。接下來是你的事了,無論如何你都必須阻止陛下繼續針對玄奘法師。”楚河說道。


    他可不提什麽讓程咬金出麵,阻止李世民針對佛門。


    那是國策,也是李世民與道門的交易,豈是程咬金能阻止的?


    何況,楚河也並未真的佛門中人,他要保玄奘法師,也不過是為了繼續參與西遊,感悟心念,在心念之中孕育自己的定海神針。


    至於佛門會如何,與他何幹?


    甩鍋給程咬金之後,楚河就要推門而出,離開此處。


    在茅房談話,確實不算是個什麽好的選擇。


    “站住!”程咬金忽然開口喊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子不容拒絕的味道。


    如果是以前的楚河,驕傲和執拗,會讓他繼續大步前行,將程咬金的話置若罔聞。


    但是現在他的心態不同了,驕傲依舊在胸,但以不必非得一種對抗的形式展現。留下來聽一聽下文,或許未必糟糕。


    而且楚河也僅僅隻是甩鍋而已,甩不甩的掉,那其實另當別論。


    早已身在局中,並且難以抽身,這鍋又豈是他說甩出去,便不會再落到頭上的麽?


    “盧國公還有何話可說?”楚河問道。


    緊接著楚河又道:“莫非是盧國公不相信我所言?”


    左側的坑位中,傳出了程咬金悠悠的歎息聲:“老夫信你,輔機心中對陛下早有恨,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盡管意外,卻並非不可能。”


    盡管知道,這種八卦知道的越多,陷的越深,甩鍋成功的幾率就越小。但是楚河依舊很難克製住心中的好奇,何況這鍋隻怕也甩不幹淨,與其如此不如知道一些究竟,也好思量對策。


    “長孫大人位居淩煙閣第一功臣,位高權重,深受陛下信任和恩寵,為何有恨?”


    程咬金道:“漫長君臣路,莫說是輔機,即便是老夫我,捫心自問,又豈敢言對陛下毫無芥蒂之心?”


    “但要說恨,怕是唯有三件事,橫在其心頭,如鯁在喉,令其夜不能寐。”


    楚河不吭聲,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八卦之心一起,此地的環境惡劣,都能忽視幾分。


    “貞觀八年,長孫皇後病重,當時尚為太子的李承乾請求大赦並度人入道,陛下應允,長孫皇後卻因鋪張浪費之因由拒絕此事,最後陛下請來普光寺法師曇藏入宮為皇後祈福。貞觀四月,陛下下詔修複天下名勝古寺三百九十二座再為皇後祈福,皇後卻終究沒能熬過去,六月崩逝於太極宮立政殿。”程咬金緩緩說道。


    楚河仔細掂量著這話,雖然覺得有些古怪,但是究竟哪裏古怪,卻又說不清楚。


    但是程咬金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徹底的讓楚河明白過來。


    “其實當年拒絕大赦天下,渡人入道者並非皇後,而是陛下!”


    這一句短短的補充,將前後的因果矛盾,完全關聯了起來。


    “原來如此,貞觀十年而治,有國家的扶植,道門勢力已經完全占據了主動,甚至已經開始撼動皇權。當時李承乾的態度,就很能說明一些問題。雖然李氏皇族自認為道祖之後,但是皇權不容被奪,故而李世民巧借長孫皇後病危之機,有意扶植了佛門,將佛門拉起來與道門打對台。”


    “或許正是這番作為,才導致長孫皇後病入膏肓,撒手人寰。細想之下,那藥王孫思邈可是道門中人。雖然皇族難沾修行之物,但以藥王孫思邈的能耐,要想保住長孫皇後的性命,未嚐不可能。”


    “如果是因為長孫皇後之死,長孫無忌對李世民心生怨憤,這也絕非不可能的事情。有些隱秘,瞞得住天下百姓,卻又怎麽瞞得住這些朝廷重臣?”


    “不過李世民顯然沒有料到,被他刻意扶植起來與道門打擂台的佛門,在沒有壓製之後,會膨脹的這麽快,如今反而比當初的道門來的威脅更加巨大···。”


    聽了程咬金的解釋,楚河也隻是皺眉。


    作為一國之主,要對天下人有情,那必然會對身邊的人無情,從個人的角度看,李世民簡直就是人渣敗類。但若是從國家的層麵去看,他做的確實沒有錯。


    貞觀十年之時,道門勢力已經如日中天,繼續下去,隻怕再過一兩代,大唐帝王的任免,都要由道門的領袖天師說了算,那又豈是好事?


    “此為其一,第二、第三條恨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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