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有很多要說,各自都有疑惑未曾解開。


    但是在此之前,先要一戰。


    楚河有心挑戰真正的穀道人,他太想知道,真正的穀道人,他那絕世的劍術,究竟能有多大的威力。


    而穀道人心高氣傲,之前的穀禦峰輸了楚河一招,這也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所以穀道人的問題,楚河沒有迴答。


    而穀道人手中的夜露之劍,已經凝聚成型,絕世的鋒芒,正在顯露。


    當穀道人握住劍的時候,站在他的對麵,楚河可以清晰的感覺到,穀道人之前的焦慮、悔恨、疑惑還有自欺欺人的自我逃避,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不再是那個有情感,有痛苦的凡人。而是劍中的至高王者,是一個超出了尋常感情範疇的天神。


    這感覺正如書法家觸及精美的紙箋筆硯,又如酒徒手裏有了一杯美酒時一樣,空虛而彷徨的心靈,立刻有了寄托,他確信自己可以將自己的生命與一切都交托給這柄劍,隻有劍,是最可靠的。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使自己的心靈與劍合而為一,漸漸的那原本隻是以夜露驟然凝形的劍器,卻仿佛早已鍛造出來了許多年,被蘊養了無數歲月一般,擁有了一種難以言級的靈性。


    這種靈性,給楚河的感覺,不像是一般法寶、劍器擁有的那種靈,而仿佛劍本身就是穀道人的分身,與他是一體的。劍器有靈,而與人互通。


    劍在穀道人的手中,並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兵刃、兇器。它就像是一個放大器,將穀道人的一切情感、一切的感悟,都開始放大、訴說然後斬斷。


    劍光一起,纏綿如細雨,微風吹過,綿延不絕,驟然被切斷,恍如斷卻三千煩惱、紅塵六欲。


    一劍先斬己心,再斬人形。


    自己無法躲避,對手也自然逃無可逃。


    麵對穀道人劍尖爆出來的絢爛劍光,楚河一瞬間竟然有些失神。


    劍光並不筆直,反而順著風的流動,斜斜的拍打著雨花,滴答···滴答···滴答!


    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


    劍出之聲,猶如細雨滴落瓦片,猶如藏在夜色裏的風,穿過茂密的森林,搖晃著樹梢。就像是夜深人靜之時,那被掩埋,被偽裝,被忽視的情感,突如其來的湧上心頭,驟然的感傷,難以招架。一切都美的出奇,卻又令人傷感,仿佛是踩著天地間至高節奏,夜無聲的韻律中,唯有小風清涼,雨幕淒迷。夜風吹過窗台,帶著濕漉漉的水汽撲麵而來,讓人舍不得躲避。


    等到清醒之時,衣衫已濕透,未覺淚滿襟。


    劍光閃動,細雨過窗沿,微微一寸,已見傷心。


    劍乃是兇器,揮舞之間,自然有殺機隨行。


    穀道人的劍不同在於,他的殺機隱藏的太好,在那淒美、孤寂、令人傷心卻又不自覺沉迷的感覺中,將劍鋒隨著情感一起,悄悄的送入你的心底。


    金風斜雨三三劍!


    這才是真正的此劍真意,這才是它曾經令天下劍道高人側目的原因。得見了此劍真意,楚河已然覺得不虧。


    不過楚河卻不會這麽束手待斃,南明離火劍環繞周身,帶著層層劍光,炙熱的真元灼烤著,仿佛將那細雨纏綿之意盡數烤幹。


    穀道人絲毫不慌,劍指掐動,長袖一揮。


    劍風之中有如野獸般唿嘯!這是穀道人壓抑極深的情感,也是他用劍才能表達出來的真實。


    這一份真實,也正是楚河施展金風斜雨三三劍時所欠缺的,他學到了這一劍訣中的瀟灑、優雅、無孔不入和細微刁鑽,卻未曾看到他心中的苦悶、抑鬱、悲憤以及壓抑之極的一絲絲絕望。


    這絕望就像森林裏受傷或者孤老的野獸,在對月長嘯,緬懷崢嶸。


    楚河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看下去了,否則的話他將一劍都接不住。


    所以楚河不僅僅揮劍,刀也出鞘了。


    一刀留人!


    隻見刀光一閃,楚河和穀道人卻已經調換了位置。


    月光朦朧中,二人卻都已有了輕微的喘息。


    這一刹那雖短,但卻跨過了生與死的界限,這正是天地間無可比擬的最大刺激,經過這種刺激後,誰能不喘息?


    兩人都站著未動。


    “好霸道的刀法!而且藏的很深。你不像是會用這樣刀法的人,但是你卻偏偏用了這樣的一刀,並且妙到了巔峰。不得不說,讓我很意外。”穀道人又說話了。單憑這一刀,楚河便得到了他的認同。所以他才會說這句話。


    月光忽然暗淡下來。


    因為它的輝煌被楚河的一刀所奪。


    斷章斬!


    此刻這一刀並未匯聚任何的怨念,但是卻至誠至意。斷章非本意,乃是為留人。


    前後兩刀,終於連貫起來了。


    “好!”


    穀道人隻說了一個字。


    這個好字一出口,他掌中長劍也已出手。


    這是攝人魂魄的一刹那,也是驚天動地的一刹那,渾圓巨大仿佛就垂在天邊的明月,此刻卻突然朦朧上了一層層的水霧。


    一圈圈的細雨竟然從月光中醞釀出來,然後順著月光落下。


    光、雨、風···竟然混合在了一起,再也難分彼此。


    劍光猶如水袖絲帶般遊動揮舞著展開,兩道同樣看起來孤傲、挺拔的人影,宛如這美麗畫卷中的仙人一般,躍入那蒼茫的月色當中,仿佛已經踏上了仙境,於明月高懸之中,相互揮動著刀劍,然後碰撞、交錯。


    一陣如珠落玉盤般的龍吟互擊聲響過後,漫天劍光、刀影,突然消寂。


    楚河手裏的龍牙刀斷裂開來。


    然後碎裂成殘渣。


    環繞著周身的南明離火劍也不斷的嗡鳴,仿佛如顫抖一般。


    楚河歎息一聲:“如果是比兵刃,我已經輸了。不過這一戰打的痛快,所以我還不服輸。穀道人可願見我神通?”


    穀道人聞言表情沒有什麽起伏,眼神中卻多了期待:“你這樣的對手也很有趣。雖然你的刀法更強,但是你的劍訣同樣潛力十足,並且有著青城···甚至是我的影子。我很想看看,你究竟可以走到哪一步。”


    “所以出招吧!你要看我的劍,那我便讓你瞧個夠!”


    “多謝!”楚河必須道謝。


    因為他的刀法已經走出了一條道,但是他的劍訣始終還在模仿的階段,沒有走出來。


    今日與穀道人一戰,或許便是他真正打破藩籬,自成一派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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