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李開明遷任工部侍郎,即刻啟程,莫負皇恩。”隨著太監宣旨結束,楚河接過聖旨內心平靜。而跟在楚河身後的一眾下屬,臉上卻有不少,露出憤恨不平之色。


    表麵上看從長安令改為工部侍郎,似乎是往上升遷了半級。


    但是長安令主管西都長安,可謂是位高權重。而工部侍郎上頭不僅還壓著一個工部尚書,而且工部本身也並非強權部門,唯有天工部聞名天下,卻並不完全受工部節製。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周興已死,新上任的王富源根本無法起到監視我的作用,反而被我戲耍的團團轉,將長安經營的鐵板一塊,武則天定然不清楚我有居心,卻本能的會有猜疑,此迴神都隻怕還是會要敲打我一番。我必要韜光養晦一番,且向武則天表表忠心,自然就會另有任用。”楚河心中所想,手下的那幫人自然不會知道。


    不過經過一段時間的收服、磨合,雖然楚河眼下看起來,似乎走了一點背運,卻已然不至於還像之前脫離武三思時那般,手下大批離心離德,甚至背棄而去。


    那新上任的長安令就在一旁,等到太監宣旨離開後,便上前與楚河見禮道:“下官魏元忠見過李大人!”


    “魏大人客氣了!”楚河說道。


    魏元忠在打量楚河,楚河也在觀察魏元忠。長安是楚河打造的大本營,不容有失。


    魏元忠是何等樣的人,能力如何,將關係到楚河返迴神都後,該如何操控長安的局麵,繼續維持自己的威信與統治。


    雖然現在看來,楚河似乎將長安打造的鐵板一塊。


    但是人走茶涼,那些屈服於楚河的三教九流,來往的諸國商客,明麵上的衙役、小吏,地方上的一些地痞流氓,長安城中的勳貴、富豪,現在對楚河確實忠心耿耿,都被楚河調教的不敢有二心。


    隻是楚河一走,時間一長,若是這魏元忠手段頗佳,那麽瓦解楚河眼下掌控長安之局麵,並非難事。


    畢竟縣官不如現管。


    “如今已過正午,魏大人何不留在我府中用膳?”楚河居住的是官邸,是朝廷分配給長安令居住的。此時按道理,已經屬於魏元忠,楚河這話滿滿的主人翁意味,卻是有些不妥,似乎是有挑釁的味道。


    魏元忠卻笑著說道:“如此下官便卻之不恭了!”


    “倒是好氣度,不是個容易對付的。”楚河心中有了初步判斷。


    客廳之中,酒足飯飽後。


    楚河已經對魏元忠此人,產生了濃濃的好奇。


    他毫無疑問是個聰明人,手段、手腕、魄力、心機,一樣都不缺,有宰相之才。但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似乎過於對他曲意奉承了。


    席間甚至已經有幾次暗示,不會破壞眼下長安的格局,楚河在時如何,離開後還是如何。


    “這是刻意麻痹,還是說正經的?”楚河有些分辨不出來。


    第二日一早,楚河的一眾下屬以及在長安購買的仆從,已經將行李全部收撿好,一共裝了十架馬車。


    十架車看起來不少,但其實都隻是一些生活用品和置換衣物罷了。


    有小城縣令,搬家尚有三十架,雙馬拉車,車難行,行至淤處,車輪沒半尺。


    相比起來,楚河這個長安令似乎當的太過寒酸了,都沒什麽‘家當’。


    楚河當然不是什麽‘清官’,隻是他並不好財,執掌長安近兩年,從楚河手中流過的財富,簡直難以統計。


    隻是這些錢財,又都被楚河迅速的散了出去,花費到了應該花費的地方。


    楚河返迴神都,魏元忠特意踐行。


    過了灞橋,魏元忠依舊沒有返迴的意思,直到行至城外荒坡,方才與楚河二人,縱馬偏離隊伍,行至荒僻之處。


    “狄公受誣,貶為彭澤縣令,臨行前恐難再有迴轉之日,特交代元忠,日後若有重迴舊夢之心,還需請教李大人。”魏元忠突然開口對楚河說道。


    楚河聞言,卻是不言。


    狄仁傑是名臣名相,他妥協於武則天的統治,卻又依舊忠心於李唐皇室,可謂矛盾。


    事實上,他幾次被貶,此番來俊臣的誣陷,武則天盡管心中不喜,卻沒有駁斥,便是盡因為於此。


    這魏元忠是誰,楚河昨夜也苦思了一番,總算也想了起來。


    此人曆仕高宗、武後、中宗三朝,兩次出任宰相,並兼具一定的軍事才能,為貞觀之治向開元盛世的順利過渡起了一定的積極作用,在唐代眾多的宰相中是比較有作為的一位。


    曆史上記載,魏元忠是唐朝複國的重要人物,按照政治團體劃分,他似乎是忠於李唐皇室的。


    但是經曆的多了,楚河早就知道,曆史並不可信。


    所謂曆史的選擇,並不是人物當時的選擇。


    每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許許多多的瞬間,都會麵臨選擇,而任何的一個念頭或者一個變數,都會影響選擇的結果。


    一個人被曆史判定為好人,身在當時,當本身作為變數參與其中時,那麽這個被判定為好人的人,未必就還會是好人。他有可能變壞,也有可能不變,也有可能更好。


    簡單來說就是蝴蝶效應。


    所以楚河不確定,魏元忠眼下這番話,是不是在試探自己,所以唯有沉默。


    見楚河不答,隻是策馬而行,魏元忠的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昨日酒宴,他就有心套出楚河的真話,看看楚河究竟有沒有向著李唐皇室之心。


    畢竟楚河雖然被武則天一手提拔,政治態度卻很有些曖昧。即便是為大理寺官員時期,曾經誣陷李元名,但是那也是迫於無奈,雖然名聲有汙,卻不能證明他是真正徹底向著武氏集團的。


    其與武三思鬧翻,似乎也變相的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為何?為何···卻連一點表示都沒有?


    就仿佛一個局外人一般,一直抽離在外。


    不站隊,不表態,分明身居高位,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影響局勢,卻站在外圍,冷眼旁觀。


    楚河已經先行了十幾個身位,朝陽的霞光披在他的身上,帶著濃濃的韻光。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楚河立馬側身,忽然口中有詞,念念而出。


    魏元忠側耳傾聽,並不覺得如何。


    此語並不工整對仗,雖然節奏分明,卻顯得過於俗氣了。


    所言也隻是眼下之景象,或有借景抒情之意?


    楚河的聲音突然拔高了一個調:“望西都,意躊躇。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此言一出,魏元忠忽然心中湧起了一種悲嗆,迴望那盤踞在蒼茫大地上的長安,那巍峨的高牆,曾經受天下萬國敬仰,如今卻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榮光。或許再過多年,是否還有人記得它?取代它,受萬國追捧的,卻是另外一座同樣古老的城池。


    魏元忠還在失神之中,楚河的聲音卻悠然的傳入他的耳中。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楚河最後的聲音,寂寥的在荒野之上擴散。


    偶有耳聰的修士,遠遠的聽見,也是渾身一震,不知該如何而言。


    馬背上的魏元忠,突然下馬衝著楚河的背影,重重的彎下了腰身,深深的一禮。


    “君此出長安,必乃天下百姓之福,天下則安!”長風過處,碎草折斷,唯有這高唿的聲音,順著風朝著遠方迴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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