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醫!”賀蘭飄一陣風似的衝到陳太醫房中,把他往外拖:“快去給皇上瞧病!”


    “什麽?皇上又發作了?這真是……”


    “什麽叫‘又發作’?”賀蘭飄敏感的問。


    “這。”


    “先去給皇上看病。”


    “是,是。”


    待他們趕到蕭墨處所的時候,蕭墨正一臉平靜的擦拭嘴角的血跡。賀蘭飄心中酸楚,卻見陳太醫也不診脈,隻是輕車熟路的用銀針往蕭墨身上幾個大穴紮去。銀針在蕭墨身上顫顫的抖動,令人驚心,而蕭墨毫無痛楚之色,隻是淡淡的說:“隻是小病罷了,麻煩陳太醫了。”


    “皇上。”


    “出去吧。不該說的話就不要說。”


    “是。”


    陳太醫拔下銀針,很是擔憂的望了蕭墨一眼,然後走出門去。賀蘭飄心知他在威脅陳太醫,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


    她在蕭墨身邊坐下,拿手巾細細為他擦拭他額頭上的汗水,微微一歎。蕭墨閉上眼,一動不動的任由她服侍,口中卻笑道:“想不到你也會服侍人了。”


    “人總是會長大的啊……”


    “是啊,所有的東西也都是會改變的。賀蘭,我知道你恨我,你也實在不必委屈自己服侍你的仇人。不值得。”


    “我……”


    “我們之間的恩怨太多,細細算起來怕是算到天亮也不會有結果。就當我們兩不相欠吧。”


    “是啊……兩不相欠。”賀蘭飄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蕭墨,在琳琅山幻境的時候我見到的是我們在江都一起看煙花的日子……那種感覺,真是讓人不想醒來,隻想沉浸其中……你見到了什麽?”


    “我忘了。”蕭墨淡淡的說。


    他怎麽能說他明知道自己看到的隻是幻境,卻還是不顧後果的沉浸其中。隻為了能再次看到她的笑靨,聽到她親口說“我愛你”?


    他並不需要同情。


    所以,就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吧。


    “我累了。你出去吧。”


    “好,皇上好好休息,我也退下了。”


    賀蘭飄再次看了蕭墨一眼,終於一咬牙走出了房門。她出了門,大步走到陳太醫所住的屋子,一進門就把門反鎖。陳太醫見狀,真是想逃又不能逃,隻能裝傻:“姑娘深夜找老夫做什麽?可是身上不爽快嗎?”


    “皇上究竟有什麽宿疾?”賀蘭飄單刀直入的問道。


    “啊?”


    陳太醫開始裝傻。


    “啊你個大頭鬼!是你自己說‘又發作’了,見到皇上不診脈就往他身上紮針,不是宿疾的話你也不會如此!說,皇上到底有什麽病?”


    糟糕!這娘娘什麽時候那麽聰明了?可我死都不能說!


    陳太醫自悔失言,緊咬嘴唇不答,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告訴我。”


    “那個,那個。”


    “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就拔光你的胡子。”


    “娘娘。”


    “喲,現在知道我是‘娘娘’了?你不告訴我的話我就喊‘非禮’,一口咬定你輕薄我——皇上的脾氣你是知道的。”賀蘭飄陰險的笑道。


    “娘娘!”陳太醫這下是真的怕了:“娘娘要知道的話直接問我就好,何必這樣自毀清譽?”


    “我本來就沒什麽清譽,更提不上什麽毀了。你到底說是不說?”


    “皇上。”


    “我開始脫衣服了。”


    賀蘭飄說著,作勢要解開衣襟。她剛露出了一抹香肩,就把那老夫子唬的一下子就跪了下來。賀蘭飄沒有讓他站起,隻是不耐煩的問:“皇上到底怎麽了?他的眼睛為什麽會瞎,又為什麽會吐血?你若有一字騙我,我就大喊非禮,也讓你‘風流’一迴!”


    “唉……娘娘可還記得輕羽姑娘?”


    “她怎麽了?”賀蘭飄的眉頭不自覺的一皺。


    “輕羽姑娘善於用蠱,娘娘所中之毒是被‘冰蟬’所解,而冰蟬是需要人用血來飼養的。”


    “然後呢?”


    “宿主是皇上。”陳太醫苦苦一笑:“其實,那冰蟬雖然需要被人用血飼之,哪就非要皇上才行了?可那輕羽,就是借娘娘的身體來逼迫皇上,並且乘機在皇上身上種了蠱。”


    “什麽蠱?”


    “隻要皇上見到思念自己愛憐的女子,心口便會疼痛,而若與此女子見麵、有肌膚之親,疼痛更是……此蠱歹毒之處便是讓人無情無欲,可若非世外之人,何人能忘情?”


    賀蘭飄沉默不語。


    “微臣曾多次勸慰皇上,但皇上還是與娘娘相見……皇上抱著娘娘跌落山崖,受了重傷,也讓毒性發作的更為厲害。


    原以為皇上眼盲後會愛惜自己的身體,沒想到與娘娘更為親近。娘娘應該是知道的,皇上最善於忍常人之不能忍,明知道這樣會對他的身體、壽命有損,卻還是去做。他的身子已經很是虛弱,又受了風寒,怕是很難好了。”


    “很難好了,這是什麽意思?”


    “冰蟬的毒隻有下毒之人可解。輕羽已死,這毒在這世上怕是無人能解了。”陳太醫微微一歎,終於艱難的說:“皇上……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能有多久?”賀蘭飄心中一驚。


    “若還是找不到解藥,任由身子這樣壞下去的話,最多一年。”


    “嗯。”賀蘭飄平靜的點頭,微微一笑,眼淚卻湧了出來:“怪不得他一直趕我走……是怕我見到他離去的時候會傷心吧。既然如此,我遂了他的意就好。”


    “娘娘的意思是……”


    “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不想讓我陪伴他度過,那我迴齊國就是。陳太醫,請你就當什麽也沒說,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好了。我明天就走。”


    “娘娘。”


    “你是覺得皇上為我做了那麽多,我現在離他而去太過絕情了,是嗎?可他既然費盡心思不讓我知道,費盡心思讓我離開,我聽他的就是。陳太醫,今晚叨擾了,告辭。”


    賀蘭飄說著,平靜的離去,一路穩穩的走著,直到走入房中才開始哭了起來。她把頭埋在被子裏,不讓任何人聽到自己的哭聲,直到覺得唿吸不暢了才把頭又伸了出來。她大口的唿吸著,擦幹淚痕,用冷水洗著臉,精神也為之一振。她對著鏡子細細梳妝,用脂粉把自己臉色掩飾的鮮豔無比,也把自己打扮的華麗尊崇。


    天亮了。


    侍女們就算不願,卻還是依照慣例前來服侍賀蘭飄起身。可當她們推門進來的時候,卻驚愕的發現賀蘭姑娘已經端坐在梳妝台前,一臉肅穆,美麗、端麗的讓人不能直視,與以前那個雲淡風輕、不愛裝扮的姑娘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人。


    她們互看一眼,有些驚愕的垂首站著,而賀蘭飄沉穩的說:“你們既是皇上派給我的貼身侍女,我的一舉一動你們應該沒少報告皇上吧。”


    “奴婢不敢!”那些侍女都跪下了。


    “你們放心,我並不是興師問罪的。我讓你們來,希望你們陪我演一場戲。”


    “姑娘。”


    “告訴皇上我已經走了,然後退下,任何人不得多言。都明白了嗎?”


    “這,這不是欺君之罪……”


    “皇上生氣了自然能殺你們,但我生氣了也是能殺的。”賀蘭飄玩弄著發簪,冷冷的說:“若你們按照我吩咐的去做,擔保你們沒事,但若你們不聽我的號令,我現在就能把你們處死,你們信是不信?我可不會忘記,我的鞋子是被誰動了手腳,又怎麽會在冰上摔倒!”


    “奴婢願意!”那幫侍女慌忙說道。


    “嗬,去吧。”


    賀蘭飄衣衫齊整,跟隨在那幫侍女身後,來到花園中。


    雪早就停了,積雪卻未消,整個安王府是一個銀裝素裹的世界。地上的白雪就如同最潔淨的棉花一般,純潔、幹脆的讓人舍不得往上踩。每走一步路,雪地上就會多一個小小的坑兒,而就算腳上是最堅韌的鹿皮靴,還是不能抵擋的住入骨的寒冷。


    但這些寒冷與那日在冰水之中相比,到底隻是小巫見大巫罷了。


    花園中,蕭墨身穿白衣,獨自一人坐在與賀蘭飄聽雪的小屋中,麵容平靜,看不出一絲情緒。冬日的陽光照射在他俊美至極的容顏上,把他的發絲、睫毛都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也讓他蒼白的麵容多了一分聖潔般的光芒。


    身穿白衣的蕭墨,沒有了以往的尊崇與邪魅,平靜、祥和的就好像教堂中的聖子,讓人心生愛慕卻不敢觸及。賀蘭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把一個東方人想象成西方教義中的神祇,微微為蕭墨不為人知的一麵而愣神,卻聽見那侍女按照自己的吩咐說:“皇上,賀蘭姑娘今天一早就走了。”


    “嗯。”


    “姑娘臨走時讓奴婢和皇上說,她……她去找安王爺,不勞皇上掛心。”


    “知道了。”


    “姑娘還說……”


    “還說什麽?”


    “還說皇上是個混蛋王八蛋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


    侍女一口氣把賀蘭飄教導她的話說完,臉色早已嚇得慘白,閉上眼睛等著皇上的怒火。可是,她等了許久,恐懼的睜開眼睛,卻發現皇上居然在笑。


    “嗬。”蕭墨淡淡的笑著:“這些話是她走前逼著你對朕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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