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客們請注意,開往西藏xxxx班次列車開始檢票,請去西藏的旅客們到7號窗口檢票,旅客們請注意,開往西藏xxxx班次列車開始檢票,請去西藏的旅客們到7號窗口檢票。”

    蕭靜飛也似的提起包奔到七號窗口,排到最後,她後麵又陸續站了幾個人。把票遞給檢票員,心裏卻有點緊張,這還是她第一次一個人買票等車檢票的,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對於她這種宅到總喜歡呆在一個地方的人來說,一個人偷偷跑到西藏,跑那麽遠的地方還是有點害怕的,而且這次是去執行比這更可怕的事。

    上了車蕭靜找到自己的七號座位,把肩上的包放下來抱在懷裏,穩穩的坐了下來。她買的不是臥鋪,她坐車喜歡坐著不喜歡躺著,特別是這種長途的,她更喜歡坐著,可以延途看到好多風景。那種風景飛快倒退的感覺就像她的人生,那麽快速的消失著,沒有任何值得留念。

    列車緩緩駛出站台,車箱裏也比較安靜了些,大家都安安生生的坐牢在自己的位置上,這麽井然有序,大概就像他們的人生,被他們各自安排的穩穩當當,有條有理。

    大概也隻有像蕭靜這樣糟糕的人才會有那麽失望的人生吧,不過想想也無所謂,她本來就無所求,人生怎麽樣什麽的,就隨它去吧,反正從現在開始,她要坐著這趟列車駛向她的天堂,從此以後再也不用為生活,為未來煩惱了。那些如鏡花水月般的一切,就讓它們都隨風而去吧,從此這個世上再沒有她,再沒有蕭靜這個人了。

    蕭靜呆呆的望著窗外,轉彎的時候還能看到列車頭,它帶著她去西藏,去她尋兒的天堂。雖然她從來沒去過,這是第一次去,但應該不會讓她失望,很多人都說那裏很美,幹淨的水,幹淨的天,幹淨的地,幹淨的人和質樸的心。

    她想去那裏尋一片幹淨的湖水,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沒錯,她是去自殺的。這個計劃她醞釀了好久。

    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在想她死的時候,一定要死在這個世上最美的地方,找片幹淨的湖水,沉睡在那裏,不被塵世煩擾,不被熱鬧喧嘩,周圍有好多花,好多樹,青青的草藏著毛毛蟲,惹得鳥兒急急燥燥。

    三天兩夜的疲憊,蕭靜下了車就找了家旅館,拿了房間鑰匙就唿唿大睡。請勿打擾的牌子還是很有用的,掛在門外一天一夜,真的沒有什麽服務員清潔工什麽的來敲門,或許敲了,但她沒聽見。

    第二天清晨,蕭靜起的很早,喝了碗酥油茶,吃了兩個不知道叫什麽的粑粑,她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了,這麽久沒吃東西居然不餓。想想也是當然的,她的靈魂一點不餓,這副皮囊早就被她舍棄了,現在隻是找個幹淨的地方將它們分離而已。

    蕭靜退了房 ,問老板去天池要怎麽走,老板說剛好她店裏也有人要去天池,已經找好車了,可以載蕭靜一起去。這敢情好,不用大費苦心了。

    蕭靜坐店門口等了一會,看見一輛越野慢慢停了過來,車上下來了一個 呃 穿著貌似像去冒險一樣的人,男的。蕭靜站了起來,那個男的走到蕭靜麵前,問她是不是這家店主托付順道帶著去天池的人,蕭靜點了點頭,他拉了蕭靜就上車,蕭靜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活了二十三年還沒跟男生那麽接觸過。不過無所謂了,全部都無所謂了,這樣一想來,心裏那不舒服的一點點感覺也消失了。

    蕭靜坐在後麵一排,旁邊兩個人都睡著了,看上去也都二十七八了吧,睡得倒挺甜的,前麵坐著三個年紀比較大點兒的 ,在那嘰裏呱啦不知道在討論什麽,瞄了蕭靜一眼就自顧自的說去了,蕭靜安靜的坐在角落,生怕弄醒了旁邊倆人,剛拉她上車的那個男生進到旅館裏跟老板說了些什麽,然後出來坐在副駕駛上,車就開走了。蕭靜跟店老板招了招手,算是告別,這家老板人蠻不錯的,自少在蕭靜心裏的標準應該算是好人了。

    車很快駛出了小城,一路上蕭靜都沒說過話,一直望著窗外。這應該是她最後看到的風景了吧,比城市裏好看多了,多看兩眼吧。這時副駕駛上的那個男青年迴過頭來看著著她,按蕭靜的眼高標準來說他還是挺帥的,雖然蕭靜覺得自己長得實在是不怎麽滴,但他還是暖洋洋的對著蕭靜笑笑,蕭靜突然覺得那笑好溫暖。

    男青年問蕭靜一個人來的麽,蕭靜笑著點了點頭,男青年又問蕭靜多大了,蕭靜說二十三,他說好小,他都二十五了。蕭靜禮貌的笑了笑說:“就比你小兩歲而已,哪裏還小了。”那個男的又說:“你一個小姑娘膽子倒挺大的,一個人就跑來這麽遠的地方,不會害怕麽。”蕭靜答道:“怕什麽,又不會有人把我吃掉,我看起來像有錢人麽,我長得這麽普通應該不會被人劫色的,除非遇見個瞎子壞蛋,但瞎子應該看不見我。”

    全車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蕭靜旁邊睡著的兩個男人其中一個抬起頭來對她說:“ 你個小丫頭片子倒挺幽默。”蕭靜笑了笑:“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那個男的搖了搖頭說沒關係,他一開始就沒睡著,另一個人也沒睡著,他們就是喜歡閉著眼睛咪會兒。

    車一直搖搖晃晃的前進著,蕭靜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們聊著,真沒想到人生中的最後一段時光是跟一群陌生人過的。

    旁邊個大哥盯著蕭靜看了半天說:“你個小丫頭片子怎麽話這麽少的,還老不愛笑,跟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似的,一點兒也不開朗。。。。。。”說得蕭靜一頓語塞,捂著額頭沉默了會兒。那位大哥怕她尷尬,忙說 :“我是覺得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應該開朗些,老這麽不說話可不行,現在這個社會不會說話可不好混啊。”蕭靜幹笑了兩聲,這個她倒是蠻讚同的,的確現在這個社會,沒點社交能力是混不下去的,而社交能力第一條基本功便是口才,偏偏蕭靜天生口笨,又生性冷淡,不愛結交朋友,說實話,活了二十三年,連一個朋友都沒有,在別人眼中蕭靜真的是個異類。

    蕭靜緩了下神說 :“無所謂,我本來就不太喜歡這個世界,要我主動去結交朋友,那是要我的命啊,也許別人真的覺得這是一件信手拈來的小事兒,但對於我這樣木納的人來說,實在太難。”

    她真的是覺得無所謂,她討厭這個世界,討厭身邊所有的人,討厭思考,討厭煩惱,討厭一切一切,死了能一了百了,所以她決定去死。

    大哥哥哈哈笑了下說:“那我還再眯會兒,就不打擾你看窗外的風景了。”

    蕭靜甚高興,忙裂開嘴角使勁嗯了聲。

    這樣估計其他人也不會自討沒趣的來找蕭靜講話,她落得個清靜。

    果然一直到了天池也沒人理她。這樣最好了,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蕭靜覺得自已也太不會做人了。

    開車的師傅吼了聲到了,全車人急忙下車,跑到後備箱操起家夥,乖乖,敢情都是有備而來的啊。

    等他們都擺好架子,架起長槍短炮後,蕭靜禮貌的跟他們一一道別,這次可是天人永別了,蕭靜也難得的笑逐顏開,滿麵笑容,笑得她臉都痛了的跟他們合了個影。

    看著他們那股子生氣昂然,蕭靜突然覺得自己好假,突然覺得眼睛好酸。不好,再這樣呆下去眼淚就出來了,蕭靜掉頭就跑,去找她的安生之地。一定要隱蔽,不能讓他們發現,不然讓他們發現了,這個計劃就泡湯了,也許還會鬧得滿城風雨。

    蕭靜跑了老遠,背後還傳來他們關切的喊聲“小姑娘你跑什麽呀,慢點,別摔著了。。。”

    蕭靜跑到一片樹叢,躲在裏麵,心想等天黑了,這邊兒上所有人都走了,她再跳湖。

    百無聊賴的坐在一顆樹下,蕭靜一顆心也慢慢平靜下來。

    她真是太佩服自己啦,一個將死之人,怎麽心底這麽平靜。怎麽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才二十三歲的孩子,都還沒談過戀愛,怎麽就好像看透了紅塵,一個人跑這麽遠來自殺。唉,她也很鬱悶啊,她就是不想活了,估計像她這麽不珍惜生命浪費生命的人,往前推五百年往後推五百年都不會有一個了吧。

    迴曆下往事,仔細想想,蕭靜為什麽這麽不想活了,為什麽這麽看淡人生。源頭還是因為父母吧,三歲開始父母就天天吵架,天天吵。蕭靜那時候才多大呀,弱小的心才剛剛萌芽,對這個世界的好奇也剛剛萌芽。別的孩子都幸福的躺在爸爸媽媽身邊嘻嘻哈哈,蕭靜卻躲在屋子角落聽鍋碗瓢盆叮叮當當,心驚膽顫。好不容易挨到了十歲,父母終於離婚,蕭靜被判給了媽媽。

    跟著媽媽去到杭州,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媽媽喜歡的男人。媽媽讓蕭靜叫他爸爸,當然蕭靜是不肯叫的,以為她小就好欺負嗎,以為誰都可以當她爸爸嗎,她那個時候好恨,當然,現在也好恨。

    那一年,她不肯叫他爸,他便打她媽媽出氣。雖然蕭靜年歲小,但那些事就像鉻印一樣印在她的心底。

    媽媽趴在地上,他揪著媽媽的頭發,蕭靜小小的身子跑過去擋在媽媽跟前說“媽媽別怕,我保護你。”他用衣架挑起蕭靜的下巴,說“你算個什麽東西,你憑什麽保護他。”蕭靜氣得牙癢癢,狠狠瞪著他,青色的月光灑在地上印著他那肮髒的影子,那個時候,她巴不得變成惡鬼野獸將他嚼了撕了。

    漸漸的蕭靜長大了,期間也沒少被他欺負過,但蕭靜都忍了。放學後家裏燒飯洗衣這些小事她都做了。現在想來敢情那麽小她就已經比得上一般家庭煮婦了。後來蕭靜太想自己的親生父親了,便迴了老家跟在爺爺奶奶身邊。

    每天走個幾裏山路上學,再走個幾裏山路放學。迴家照顧叔叔家的堂妹妹,煮好飯等爺爺奶奶迴家,星期天跟爺爺奶奶上山割草揭桑葉,那時候雖然清苦,但很快樂。

    後來媽媽又迴來把蕭靜接到了她身邊,於是,戰鬥的日子又開始了。跟媽媽之間感情淡了,沒什麽她是自己母親的感覺。跟那個男人更是水火不容。蕭靜就又跑迴了爸爸身邊。在爸爸身邊呆了些日子,來了個三十幾歲的女人,說是要做她媽媽。蕭靜已經十幾歲了,很懂事,她覺得不能讓爸爸老為了自己單身著,於是爸爸問她行不的時候她點了點頭。

    其實她心裏那個酸呀,硬逼著自己笑了起來。跟爸爸和繼母生活了段時間,剛開始繼母對蕭靜很好,爸爸不在的時候就不提了,後來幹脆在爸爸麵前也懶得演了,活生生把蕭靜逼成了個不懂事,愛找事,愛瞎胡鬧的小人。

    有一次,蕭靜去街上買點東西,迴來的時候鄰居說“靜子,你幹麻把你秧秧鎖在家裏啊”。蕭靜老家那邊的方言,一般不願將繼母叫做媽媽的時候就叫秧秧。蕭靜當時那個冤啊,她吃飽了撐的沒事幹嗎,她幹嘛要將繼母鎖著啊。但任憑蕭靜怎麽解釋都沒人信她,爸爸雖然沒表態,但蕭靜知道,他也不信她。蕭靜心灰意冷,便又提著包奔杭州,迴到了媽媽身邊。

    這時候跟媽媽的感情更淡了,跟那個男人雖同在一個屋簷下,但也很少說話。蕭靜都很少拿正眼看他。

    隻是每次媽媽隻有在跟他吵完架才跑蕭靜房間來跟她說話,訴苦。蕭靜也隻有在這個時候才知道這世上她還是有個媽媽的。媽媽一般那個男人在家的時候都不跟蕭靜說話的,當她不存在,蕭靜的心別提多難受了,但是她不在乎,心想你們不理我,倒給了個清靜給我,我也不想跟你們說話。

    就那樣吵吵鬧鬧但也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年,後來越發的討厭他們,看見他們心裏就不舒服,也越發的覺著自己活著沒意思,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肯愛她,但她也不覺著虧,反正她也沒愛過這世上任何一個人。

    仔細想了想,蕭靜覺得這麽活著也不是個事兒,有點拖累自己的心,那痛得疼得完全沒感覺了的心,卻還要每天看著些莫名其妙的人煩。世界於她無所賜,她於世界無所求。她那顆破了碎了的心不如讓它灰飛煙滅了算了,再也不要存在於世,沒有任何痕跡便好,安生著呢。

    猛一驚醒,哦。。。暈忽忽的。蕭靜居然是睡著了啊,還做了個那麽長的夢,夢到了那麽多從前的事兒。周圍黑了下來,湖邊的人都該走完了吧。蕭靜想自己的計劃終於可以實行了吧。好啊,她的夢想不大,就是去得安靜點,不讓任何人知道就行了。

    月色如銀般灑在湖麵,天池的夜色真是不錯,就這樣在這裏獨自過一輩子也是幸福的吧,但現在這塵世間所有東西不是她要的。

    湖水好清澈,魚兒都看得見,頭頂的月亮好大好大,仿佛上麵的坑坑窪窪她都看得見,就那樣罩在她的頭頂上,著實有點兒壓迫感,但這景色實在太美,她腦海裏的仙境也是這樣的,天上的瑤池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蕭靜刨了個坑,把自己的包都埋在裏麵,然後走到湖邊。自己的臉映在水麵,感覺不到一絲情感,沒有一絲表情,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像個活了七八百年堪破塵世的老人,那鎮定神色,那平靜的眼神,那無一絲起伏的胸脯,若現在有個人撞見她,怕是要把她當鬼了吧。

    蕭靜把手放進這天池的水中,有點涼,她適應了下,雙手雙腳都放進了水中。她向水深處走去,水要沒過她脖頸的時候,她想迴頭望一眼,望一眼她來的方向。但她終是忍住了,一口氣憋住沉了下去。好沉,真的好沉好沉,眼睛睜不開,水全往她的耳朵鼻孔裏灌。

    身子越來越沉,意識也越來越弱,蕭靜笑了,在水中詭異的笑了。這下終於死了吧。再也不用為心裏背負的一切而難過了,再也不用看那些張給她血液卻不給她感情的人的臉了,再也不用聽這世間煩雜的一切聲音了。好。好。好。如此一來,她便解脫了。

    蕭靜的眼角溢出一滴淚,但在這水中,她自己也不知道,那顆晶穎的水珠,到底是這天池的水,還是她這一生僅有的一滴淚。

    終於,蕭靜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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