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景色一如既往,無論走到哪裏,景色始終不變。這個洞穴又出奇的大,逼著人要焦躁發狂。

    空蕩蕩的冰層內,全博士的屍體不翼而飛,隻留下一個人形空殼。

    林哲俊平複狂跳的心髒,抬腳快步離去。他現在根本不想管全博士的屍體哪去了,他隻想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迴到帳篷內好好睡一覺。

    走了很長時間,腳掌疼得快要裂開,大腿又酸又沉,全憑意誌力支撐著疲憊的身體,繼續向前。代表著絕望的標記出現在前方不遠處,這已經是林哲俊第五次迴到這裏。他快徹底絕望了,沒有什麽比不管怎麽努力還是得接受失敗來得更絕望。他根本走不出去這個圈,就算在沿路做標記,結果仍舊沒有變化。

    林哲俊的經曆注定不會讓他輕言放棄,那是一次營救任務。林哲俊等人被圍困在爛尾樓裏,受到猛烈的炮火打擊,陷入絕境。絕望地堅守了三個小時,彈盡絕糧,死的死,傷的傷。林哲俊頂替指揮一職,下令突圍,不衝出去所有人都得死。戰場從不仁慈,在沒有掩體的情況,一個個人頂著金屬雨衝鋒,血花綻放彌漫成紅霧,二十人的小隊,僅剩兩人突圍成功。他是踩在隊友的屍體逃出去,還有一個是被救出的人質。

    林哲俊從迴憶中清醒過來,金色的瞳仁裏透露出堅定而鋒利的目光。用手擦掉額頭的汗,準備前行,卻看見手套上是一灘醒目的紅色,“血?”又是一滴冰冷得液體掉落在額頭上,他抬頭看去,一個人影懸在半空中,脖子奇怪地彎曲著,表情猙獰,那人影正是全博士的屍體!血液正是從屍體的口中流出,沒有任何東西吊著屍體或者說托著,屍體卻能莫名其妙地從冰層中出現在半空中。林哲俊見過很多大場麵,但這種事情還是第一次見。他解開衣領,感覺很熱,其實並不是真的熱,而是焦躁引起的。南極零下二三十的溫度也不能起到降溫的效果。

    林哲俊沒有慌張,往後退了一步,屍體也跟著退了一步,始終懸在他的頭上,“真是見鬼。”他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他走了那麽久,這具屍體極有可能懸在他頭上也跟了那麽久。

    必須擺脫這具屍體。林哲俊加速猛跑,跑出很長一段距離,直到筋疲力盡,彎腰喘粗氣。手電向上照去,全博士的屍體還懸在他的頭上三米處,屍體渙散的瞳孔,雖然沒有焦距,但感覺它一直看著你,像在等候著一個撲下來的機會。

    林哲俊頓時吸了好幾口冷氣,刺骨的冰風幽幽地在耳邊細語,他裹緊了大衣。

    全博士的屍體毫無征兆地掉落,林哲俊向後避開,差點被砸中。

    屍體趴在冰麵上一動不動,右手伸得筆直,指向右邊。

    林哲俊用手電照向右邊,光芒的盡頭仍是無止盡的黑暗,他正有往右走一段距離的想法。他不知道是左右腳,哪隻腳邁出去的步子大,他賭右腳的步伐稍大,那走出去的路線會一直朝左偏移。解決辦法是,每走出去一段距離,朝右走幾步便能修正偏移的角度。如果他賭錯,他連走迴標記處的機會都將失去。

    朝右走,這次全博士的屍體沒有跟來,僵硬的屍體靜躺在冰麵上。

    光滑的冰塊反射著手電筒的光,十分晃眼。林哲俊默默數著自己的步數,前方的冰麵上出現了一個標記。林哲俊一驚,莫非我又兜圈兜迴來了?眨了下眼,想要看看仔細,標記卻消失了。

    走近之後,冰麵很平坦,沒有任何標記,但冰麵之下有一小塊區域被掏空,之前看錯應該是這個原因。

    林哲俊好奇地看著冰層中橢圓形的空洞,在這個洞穴內呆了那麽久,他發現這裏的冰塊很厚,而且基本不會出現空隙。看得時間越長,他發現這塊被掏空的區域越像一個人的輪廓,似乎和自己的體型差不多,有一瞬間有想要躺進去的衝動。

    林哲俊想要離開,卻發現身體怎麽也動不了。冰麵變得柔軟如同沼澤,雙腳漸漸陷入冰層裏。聽到背後的黑暗裏傳來一連串的話語聲,很古怪,完全聽不懂。半截身體已經陷入冰層,刺骨的寒冷猶如鋒利的針穿透厚實的褲腿,刺在皮膚上。耳邊的話語聲越來越混亂,很像巫師的咒語。胸膛也已經陷入冰層中,他還沒有放棄,拚命掙紮。額頭的青色血管膨脹扭動好似一條小蛇,他發現能使出力氣,卻動彈不得,全身仿佛沉入海底,一股更加沉重的力氣壓得他連動一根手指都是奢侈的想法。

    林哲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越陷越深,脖子處的皮膚貼在冰麵上沒幾秒,先是感受刀鋒般銳利的寒冷,隨後脖子便失去感覺,仿佛這脖子不是自己的。冰麵淹沒鼻子時,已經無法唿吸了。他看見不遠處的黑暗中,一顆血紅的巨大眼球正盯著他,隨後,緩緩隱沒進那片漆黑。

    林哲俊整個人被冰層吞沒,慢慢躺入冰層中的空隙裏。這空隙的大小十分合適,剛好貼合著林哲俊的身體,連姿勢也相同。他睜著眼,不甘心地看著冰層上方的一片黑暗,慢慢失去意識。

    “林醫生?喂,林哲俊……”小女孩的聲音傳入冰層。

    “是誰?”林哲俊看見羅莉在冰層上使勁拍打冰麵,這一幕似曾相識。之前,全博士在冰層中,他拍打冰麵唿喊,之後便輪到他被冰層吞噬。林哲俊知道下一個會被冰層淹沒的極有可能是羅莉,他想要張開嘴告訴羅莉,別靠近冰層中的空隙,卻怎麽也動不了。

    羅莉見他沒死,問:“你是怎麽進去的?”

    林哲俊左右轉動著的眼睛。

    “你不能說話?”

    他上下轉動眼睛,表示是的。

    “我去找人來救你,你堅持住。”

    林哲俊拚命左右轉動眼睛,別迴來。全博士第一個被困在冰層內,之後是他自己,羅莉能否逃過這一劫,沒人知道。這件事像詛咒一樣,快逃吧,羅莉。

    “你不要人來救你?傻瓜!我隻是在安慰你,才那麽說的。等我們再過來,砸掉兩三米厚的冰層之前。你早就死了,要麽窒息,要麽被凍死。”羅莉拿起林哲俊掉落在冰麵上手電筒,向遠處走去。

    林哲俊看著羅莉漸漸消失的背影,他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也消失在了黑暗中。正如羅莉說的那樣,無論有沒有來救他,他都是這個結局。

    這話其實不需要說出來,因為他知道,所以他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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