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僧人麵色微變。


    另一位僧人當下便要出手。


    “慢著。”


    被蘇庭拉住的僧人,頓時出聲,看著蘇庭,施禮道:“不知檀越從何處來?”


    蘇庭這才鬆手,笑著說道:“我從天上來。”


    兩個僧人麵色微變,礙於修為太低,不能辨明言語真假,但是這個少年人,絕非尋常人。


    “我想要知道,這裏如何籠罩著一層陰霾,顯得人心惶惶?”


    蘇庭背負雙手,說道:“你們兩個,如此匆忙,又要去哪兒?”


    那僧人沒有隱瞞,隻是說道:“近來城外大河,來了一尊修為高深的大妖王,興風作浪,兇威強盛,最初興起浪濤,淹死了不少人,後來便放下話來,隻要每年供奉十六童男,十六童女,可以保得風調雨順。”


    他歎了一聲,說道:“廟裏師父前去降妖,反而被這大妖王吃掉了,十幾個師兄收拾包裹,也都逃命去了,就剩下四師兄還在主事,他眼下帶領剩下的同門,在給城裏死難的人超度。”


    蘇庭眉頭皺起,似乎想起什麽,又問道:“那麽你們兩個呢?”


    這僧人應道:“四師兄讓我去請閑雲寺的大師前來降妖伏魔,讓他尋個安靜地方,靜心禱告,盼能以誠摯之心,讓西天極樂淨土有所感應。”


    蘇庭稍微思索,又問道:“你們寺廟在哪兒?”


    兩個僧人對視了一眼,指向一個方向,說道:“就在城外。”


    蘇庭揮手道:“你們兩個,自己忙去罷。”


    兩個僧人心中惴惴,不知這少年是何來曆,不知這少年是友是敵,當下頗為惶然。


    蘇庭則不理會,朝著前方而去。


    ——


    一路走過,似都愁雲慘淡。


    這裏家家戶戶,都供奉著佛祖或者菩薩。


    眼下遭遇災禍,也多有百姓,誦經念佛,顯得極為虔誠。


    蘇庭神色平靜,未有多少變化。


    在前生的時候,他並不認為天地之間有鬼神,故而對這種求神拜佛之舉,頗為嗤之以鼻。但到了今生,他知曉世間真有鬼神,但也依然不認為求神拜佛,會有什麽扭轉乾坤的用處。


    比如眼前,家家戶戶,都誠心禮佛,依然遭了災禍。


    眼下各家都在誠心念經,惶惶不安,但眼下依然沒有佛陀下界降妖伏魔,來解救他們。


    “嗯?”


    蘇庭腳步忽然一頓,走向其中一家。


    這一家掛著白綾,顯然也是有喪。


    這一路走來,倒也隻有這一家,並未求神拜佛。


    蘇庭看見這一家當中,也供奉著大菩薩,顯然不是這一家沒有拜佛之心,而是家中有喪,根據習俗,一年不能敬香禮拜。


    “我家大兒已經遭災,望菩薩大慈大悲,保我餘下子孫,再無禍患,保這一方安寧,將那妖物度化去了罷。”


    這家有個老漢,雖然沒有敬香禮拜,但卻不斷喃喃自語,眼神恍惚。


    蘇庭臨近前來,問道:“老漢,你一世求神拜佛,但卻落了個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下場,顯然你這一世香火,那諸天神佛是白受了,卻沒有庇佑你,眼下你如何還如此誠心?”


    老漢聞言,頓時麵色大變,怒斥道:“胡說八道什麽?凡事皆有定數!既然我那孩兒壽數如此,自然便是注定的,怎能怪得神佛?今次我喪大兒,怎知後麵神佛不會化解得我一家順暢?”


    蘇庭皺了皺眉,說道:“既然凡事皆有定數,神佛也不能改變定數,那麽求神拜佛,又有何用?”


    老漢怔了一下,旋即取過掃帚,掃了過來,怒道:“滾!滾!滾!”


    蘇庭退了出來,若有所思。


    他轉身離開,微微皺眉。


    他再看著滿城之中,求神拜佛的百姓,隱約覺得古怪。


    “求神拜佛,隻是求個心安罷?”


    蘇庭喃喃自語道:“最初也隻是求個心安,但出了災禍,再為了心安,他們隻能把一切推到命數二字上麵,再推到自己的身上,絲毫不敢怪罪神佛,或許那老漢還會覺得自家衝撞了神佛,然後再大張旗鼓地拜上幾迴,真要說來,這跟中土某些的習俗,倒是頗有相似之處。”


    他如今已是天仙,能如神佛一般,受得香火。


    但他還未有建造廟宇。


    隻是他心中隱約對此有些抵觸。


    待看過了眼前這一迴,他甚至感受到了源自於香火的因果,背後牽扯的線。


    “在我能夠心念分化億萬之前,能夠替萬千信徒逐一消災解惑之前,絕不能受香火願力。”


    蘇庭暗罵道:“從今次看來,受了香火,對信徒視而不見,因果糾纏,絕非好事。”


    ——


    這寺廟中的四師兄,是個將近四十的和尚,但麵貌白淨,看來像是三十來許。


    這個和尚,依然是西土僧人的打扮,衣著不如中土和尚精致,稍顯幾分粗陋,但他卻充滿了溫和氣息。


    “這個四師兄,修為可比道門上人。”


    蘇庭微微點頭,暗道:“按道理說,修為越高,性情越是穩重,但實際上,人是各有性情,並非單一,就算佛陀,尚且有千麵法相,無論僧人道士,無論道行高低,性情均有不同……哪怕是以清靜無為著稱的正仙道,那位小仙翁也不是真正的清靜無為之心。”


    他往前走去,心中略有讚賞,念道:“但這個和尚,比起剛才那兩個僧人,倒是足夠沉穩了。”


    四師兄施禮道:“檀越可有什麽疑惑?”


    蘇庭雙手合十,說道:“我有一事,想詢問一番。”


    四師兄說道:“檀越請說。”


    蘇庭說道:“在這頭大妖王出現之前,周邊是否出現過什麽異動?”


    四師兄想了想,旋即搖了搖頭,說道:“貧僧不知,或許是貧僧佛法不夠精深的緣故。”


    蘇庭點了點頭,說道:“看來你是不知道了,我換個家夥來問便是。”


    四師兄稍微點頭,說道:“檀越盡早問過,盡量離開這裏罷,那頭大妖王著實不好應付,貧僧不是對手,隻能念經超度這些死者,助他們往生輪迴,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蘇庭深深看了他一眼,說道:“先前我見不少僧人,是向百姓索要報酬,去人家宅院裏,隨便念幾句無用經文便罷,倒是你這真有本事的和尚,反而不要報酬。”


    他說完以後,轉身離去,揮了揮手,說道:“世間萬般人,無論僧道俗流,無論修行如何,總有諸般性情,今日見你這類,還算可以……今日我除了此地的禍患,你不用謝我。”


    四師兄聞言,略微一怔,稍顯茫然。


    而蘇庭的身影,已經逐漸遠去。


    他遠離此地,衣服逐漸變化,恢複成真君袍服。


    他身上氣息不再收斂,目光漸漸冷冽。


    從接了帝旨,便有些鬱悶,下界之後,這一路走來,諸般場景,看得心情不佳,需要發泄。


    這頭大妖王,撞上了他蘇某人,運道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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