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生冊上,竟是一片空白。


    可先前陰天子看了一眼,合起了命生冊,便定下了“齊嶽入魔”的事實。


    “這是……”


    葛判神色顯得十分錯愕。


    上冥陰天子說道:“命生冊上,沒有齊嶽的過往。”


    葛判驚道:“齊嶽入魔,連蘇庭斬殺齊嶽的因果,都查不出他的過往麽?”


    上冥陰天子緩緩說道:“不,是命生冊,截不來蘇庭身上的因果。”


    葛判頓時大驚,道:“怎麽可能?”


    上冥陰天子說道:“世間生靈,隻要誕生於世,天庭地府均有記冊,誰也躲不過生死簿,誰也避不開命生冊,但他避開了。”


    隻見上冥陰天子從桌上一側,取過了另一本古書,放在了麵前。


    葛判遲疑道:“您取生死簿,這是……”


    上冥陰天子翻看生死簿,過了片刻,才合了上去,看向葛判,道:“適才我在查看生死簿,你猜我查的什麽?”


    葛判心中隱約知曉,低聲道:“查到了?”


    上冥陰天子笑了一聲,道:“落越郡蘇庭,查無此人。”


    葛判心中一凜,麵色驟變。


    上冥陰天子說道:“天地眾生,均有生老病死,輪迴之苦,修行人也在其列,而就算是神仙,長壽不朽,但也另有造冊。如生而為仙的葛正軒,如天地孕育的真神,無不記載其中……”


    隻聽陰天子笑意難明,道:“但我執掌地府八百年,倒是第一次遇上這麽一個不在生死簿上,不受命生冊截取的。”


    葛判神色變了變,忽然說道:“八百年前,出現過一位,不受諸聖察覺,若放在當世,定然也不在生死簿上。”


    上冥陰天子神色凜然,道:“當今清原祖師,生而天人,本就是天地一線大道所化,自當不在此列,而今身成道祖,更不必說。但是蘇庭,也是天人麽?”


    天人!


    這個稱唿,連上冥陰天子,語氣都無比凝重。


    葛正軒生而為仙,也隻是謫仙。


    但天人二字,占了一個“天”字。


    “這……”


    “自天地誕生以來,無窮歲月之中,也隻有一位清原祖師才是天人。”


    “那麽蘇庭……”葛判神色驚異。


    “蘇庭查知不得,著實過於詭異。”陰天子說道:“要麽他生來不凡,哪怕不是天人,也是得以不受輪迴拘束的人物,要麽……”


    “要麽如何?”


    “昔年清原祖師,不受天數所限,是因為他本就是天,而另外一麵……”


    說到這裏,陰天子忽然閉口不言。


    葛判心中一凜,也不多多說。


    陰天子徐徐吐出口氣,道:“無論如何,無論怎樣,至少這個蘇庭,確實是個異類,背後不知牽扯著什麽,但哪怕我是上冥陰天子,也到此時,才知此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葛判神色凜然,道:“意味著他背後的牽扯,或者他本身的來曆底蘊,已超出了上冥陰天子所居的神位之上。”


    陰天子點頭說道:“所以,在三界秩序之外,地府也惹不得他,除非他當真犯戒,執天條旨意,才能處置得了。”


    言語落下,便又見陰天子取過命生冊,放在桌上,沉凝道:“至於齊嶽一事,經我所言,無論原來是真是假,如今便也是真,不容再有質疑。”


    他是執掌地府的上冥陰天子。


    三界生靈,盡都知曉,他公正嚴明,無有私心。


    因此他說的話,便是事實。


    此事經他之口,便已定下。


    便是先秦山海界,也不能質疑。


    但這一次,他卻說謊了。


    此次就連葛判,都默然許久。


    “等會兒……”


    葛判想起一事,露出沉凝之色,道:“蘇庭適才欲借我手中法冊一用,說要探尋一位故人的生死。”


    陰天子問道:“何人?”


    葛判說道:“他隻知稱唿為鬆老,不知生辰八字,不知戶籍何方。”


    陰天子低聲念了一句,歎道:“鬆老?那個經曆十世輪迴,每一生都成為廟祝的老道士?”


    葛判低聲道:“落越郡的鬆老,多半就是這位,但他今世還不到歸入地府的時候,還有二十年才到大限。”


    陰天子略微點頭,又忽然問道:“但鬆老一事,這也不值得你如此凝重。”


    葛判頓了一下,道:“可後來他說有辦法可以察知鬆老一事,須得借他法冊一用,而且聽他意思,是要私用,並非經我之手。”


    陰天子忽然笑了一聲,意味難明,幽幽道:“借你法冊一用,卻不願你來經手,而是自己去查,你猜他想要查什麽?”


    葛判深吸口氣,道:“先前屬下心中還是十分疑惑,也頗多猜測,但沒有頭緒,而如今看來,隻怕他要查的,便是適才老爺查的。”


    “落越郡,蘇庭。”


    陰天子緩緩說道:“他也想要查一查,落越郡蘇庭的名字,是否也在地府之中……以此看來,他對自身的異狀,也是十分清楚的。”


    說著,陰天子揮手道:“罷了,此事太過古怪,地府不去幹涉,就到此為止,你先取了信物,趕上蘇庭去。”


    葛判躬身應道:“是。”


    ——


    而此時的蘇庭,與那小沙彌,已經離了這森羅殿。


    這小沙彌十來歲的模樣,相貌清秀,神態安靜,微帶笑意,尤其是一雙清澈的眼睛,顯得極為討人喜愛。


    “小師父,你可知道,玄策大法師要取什麽寶貝來答謝我?”蘇庭眨了眨眼睛,忽然問道。


    “不知。”小沙彌微笑道:“反正你也是不求報酬的,僅是因為長者賜而不敢辭,何必在意大法師賜你什麽?”


    “這個嘛……”


    蘇庭還要說話,而那小沙彌已經開口。


    “待會兒小僧該與大法師說一聲,念在尊駕誠心懇切,免得寒了心意,便也不必用什麽貴重之禮,隻道聲謝,也就罷了。”


    “……”


    蘇庭倒吸口氣,隻覺這是遇上了對手。


    這小沙彌打蛇隨棍上的本事,真是十分地厲害。


    “這怎麽好?”


    蘇庭咳了一聲,又說道:“大法師的心意,我們作為晚輩,怎好去左右?凡事還是順其自然為好……”


    小沙彌嘴角帶笑,繼續往前。


    蘇庭走了片刻,忽然一愕,停下了腳步。


    小沙彌也隨之停下,迴身過來,問道:“怎麽了?”


    蘇庭摸著下巴,道:“那排著一行隊列的鬼魂之中,怎麽有個十分眼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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