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之中。


    少年麵貌端正,神色平淡,正盤膝而坐。


    他身著淡黃衣衫,洗得發白。


    他在角落陰暗處,顯得極不起眼。


    他閉目養神,唿吸平緩。


    “牢獄之中,陰暗潮濕,對於常人而言,住得久了,容易傷身,甚至傷及魂魄精神,變得瘋癲。”


    “但對於我輩中人而言,牢獄之內,煞氣沉重,會損害道行,就像所謂黑狗血,女子月事之血一樣,能汙穢修道人的道行。”


    “這牢獄之中,乃是煞氣凝結之所,有著朝廷震懾之威,有著犴神鎮守,加上無數惡人被下了牢獄,使得惡氣凝結,且犯人之中,又有刑罰、殺戮、以致於冤死、憤怒、不甘、懼怕、哭嚎等等變化,都是不善之氣,能害人身。”


    蘇庭憶起那殘舊冊子的記載,不斷推算,不斷思索。


    “根據冊子上所述,這牢獄是修道人較為忌憚的地方,但雷法至陽至剛,能克陰邪,也能克製陰煞。”


    他沉吟道:“我若要在此修行,必定會汲取煞氣,不過,經過《神霄玉府天威法卷》的修煉,應能泯滅煞氣的損害,不會對身體產生不利。而我腦海之中,有著斬仙葫蘆所在,煞氣根本無法侵蝕我的魂魄。”


    “對尋常修道人而言,這是不敢踏足的禁地。”


    “但是對我而言,足以將這裏當作是靈氣充裕之所,修行起來,事半功倍。”


    “真是個好地方。”


    ……


    在蘇庭盤膝修行之時。


    牢房之外,則是一片沉寂。


    方大人臉色陰沉,默然不語。


    幾位獄卒戰戰兢兢,不敢言語。


    他們適才在飲酒劃拳,並且賭了幾把,未想方大人忽然來了牢裏,正見他們如此不守法紀。


    其實這也不算什麽事,在前任大人那裏,幾乎是默認的。


    但方大人,一向剛正,最是令人心驚。


    “你們的事,待會兒再說。”


    方慶哼了一聲,揮手道:“帶我去見蘇庭。”


    獄卒怔了下,道:“蘇庭?”


    方慶道:“就是今日入獄的蘇庭。”


    獄卒聞言,當即一凜,未想蘇庭竟然與方大人相識,好在先前忙於飲酒賭博,尚未來得及敲詐勒索,也還未借著搜身為借口,去毆打下手。


    “帶我去見蘇庭。”


    “是,大人。”


    ……


    走過陰暗的地界。


    獄卒停下了腳步,朝著前方指了指。


    方大人目光看去,正見前方那少年盤膝而坐,神色淡然,唿吸平緩。


    “果然是修道之人。”


    方慶心中幾分猶疑,頓時消去,雖然自身不是修道中人,但也大約看得出來,蘇庭這個姿勢,是在打坐,見這少年如此入神,多半道行不淺,已能入定。


    不談是修道之輩,單是一個少年,入了牢獄之內,還能如此淡然自若,盤膝而坐,閉目養神,就足以讓人高看一眼。


    正當方大人心中感慨之時,就見那個少年睜開了雙眼,眼中閃過一抹亮光,在這陰暗的牢房之中,仿佛一道流星閃過。


    方慶心中一凜,忙是一禮,道:“方慶拜見蘇先生。”


    聽得縣令大人如此恭敬的言語,那帶路的獄卒,頓時呆若木雞。


    蘇庭聞言,反倒一怔,思忖片刻,對於眼前這個氣度不凡的中年人,也無半點印象,似乎此前從不相識,疑惑道“不知這位大哥是?”


    “在下是落越郡縣令方慶。”方慶施禮,語氣溫和。


    “原來是縣令大人。”


    蘇庭起身來,迴了一禮,心中嘀咕了幾聲,頗有茫然。


    他與這縣令素不相識,為何這縣令認得他?即便認得,倒也就罷了,可堂堂朝廷官員,對自己這一介白丁,何以如此恭敬?


    而那帶路的獄卒,早已是瞠目結舌。


    方慶示意獄卒下去,旋即才道:“方某有幸,曾在神廟見過蘇先生背影,知曉蘇先生身份。”


    蘇庭道了聲原來如此,但心中愈發古怪。


    就算如此,又何必如此恭敬?


    這樣的疑惑,在瞬間之後,便消了去。


    在前世所在,科技興盛,把風水神鬼諸事,都斥作封建迷信,但這樣的局勢下,尚且是有高官人物,篤信風水,求簽算命。


    而在這樣的時代裏,神仙之事絕非虛假,就連當朝皇帝都設立了國師府,信奉神佛,何況一方縣令?


    這位方大人,多半是知道他屬修道之人,故而不敢怠慢。


    “先生之事,方某適才得知,已立即命人前去查清此事,還先生一個公道。”


    方慶施禮道:“此事尚未查清,但方某堅信,蘇先生絕非竊賊,故而親自前來賠罪,先請蘇先生出來,免得受苦。”


    蘇庭大約明白了這位方大人的想法,本想應下,隨之外出,然而心中一動,微笑道:“入世出世,正是我輩中人所該曆劫的過程,既然入獄了,那就在獄中等侯。方大人何時能查清我是無辜的,我便何時出去,也免得方大人破了規矩。”


    方慶聞言,不知怎地,有了些許錯愕。


    牢房之中,不是善地。


    無論是誰,聽聞可以提早出獄,也必然是十分歡喜的。


    更何況,修道之人,據說最為忌憚牢獄之地,會損傷己身。


    方慶之所以提早來請蘇庭,便是隱約知道這點,他生怕蘇庭受到牢獄之災,折損道行,從而心中憤恨,今後若是做法,壞了他的官運,便是不美。


    除此之外,對於方慶而言,這也是與蘇庭這修道人結交的一個機會。


    哪知蘇庭竟然拒絕了?


    莫非此人道行高深,已經能夠不懼牢獄之中的傷害?


    那他的道行,豈不是比鬆老更勝?


    “方大人不必擔憂,這份人情蘇某記下了。”


    蘇庭擺了擺手,笑道:“隻不過這次,也算曆劫……待查清了事情,蘇某再出牢獄,也不算遲。”


    方慶仔細看了看,看不出蘇庭有什麽怨憤,留在牢獄之中也不是氣話,而是有心留下,盡管心中茫然,但也不再堅持,隻是點頭道:“如此,便委屈先生了。”


    “不委屈。”


    蘇庭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又笑著問道:“話說迴來,我今夜被囚禁在此,若是外頭發生命案,總不會查到我的頭上罷?”


    方慶陡然一震,心中驀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修道之士,法術玄妙,咒殺之法,足能殺人於無形。


    莫非此人已經不再局限於勘測風水,測定吉兇的範疇?


    莫非此人已經到了足以施展玄妙法術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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