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墜崖

    翌日清晨,還是像昨日一樣,念卿和南靳月三人分開桌子吃,隻不過如今,念卿多了一個九歌陪在身邊。吃完早飯,五人便互相沉默著,坐上馬車前往城北登高。

    一路上的馬車內,大家都不做聲,南靳月、南瑾瑜和姚雪姬坐在左邊,念卿和九歌坐在右邊。雖然是對坐著,可南靳月和南瑾瑜的眼神都沒有看著對麵,而是偏往下看著,若有所思的一副模樣。而姚雪姬先是瞥了一眼南氏兄弟二人,見他們都沒有看念卿,便又幸災樂禍地看向念卿。念卿察覺到姚雪姬的目光,迎了上去。如果換做在從前,念卿一定不會這般忍氣吞聲,可是現在她什麽心情也沒有,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坐在念卿身旁的九歌,將一切都看在了眼裏,大概也明白了怎麽迴事,看著念卿滿不在乎的樣子,又忍不住咬緊了牙齒瞪著姚雪姬和其他兩人。

    沉默安靜的氣氛一直延續了半個時辰,在馬車停下後,五人終於下了馬車,擺脫那尷尬的氣氛。

    這次去爬的山,名叫斷腸穀。斷腸穀,是一座海拔位置很高的山脈,孤峰突起,山勢陡峭,怪石嶙峋。雖然斷腸穀是危峰兀立,四周的環境卻十分優美。從山頂上傾瀉直下的瀑布,好似一匹美麗的純藍色綢緞從半空中飄落下來,直擊那幽深的穀底,傳來一陣陣水流的迴音,如地裂般的怒吼。而斷腸穀之所以叫做斷腸穀,是有一段故事的。相傳在很久以前有一對相濡以沫的戀人,因雙方之間發生了一點摩擦,產生了誤會,那位男子十分傷心,也不聽那名女子的解釋,就傷心地離開了。那名女子因為愛人的不信任和決絕而傷心欲絕,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從那山穀的斷崖邊跳了下去。後來,那個男人發現了事實的真相,但為時已晚,他的愛人早已人去魂銷。男人得知之後,痛徹心扉,悔恨不已,跪在那山崖邊上,哭得腸子都斷了,最後在為那女子守魂了七七四十九天後,自己也墜崖身亡了。

    正午時分,正值太陽毒辣之際。但由於斷腸穀的花草樹木都較茂盛,蔭涼通風,身在其中便也不覺得有多麽酷熱難耐。於是,念卿一行人,在蔥鬱茂盛的山間的斑斑樹影下,向著山頂上走去。

    雖然五個人是一起來的,但無形中卻有了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南靳月,南瑾瑜和姚雪姬三人走在前麵一排,偶爾姚雪姬也會說幾句話來舒緩氣氛,卻隻得來南氏兄弟言語寥寥無幾的迴應。雖然看上去是敷衍著,但是隻要仔細地留意,還是可以看得出姚雪姬的臉上透著得意的笑意。然而南靳月和南瑾瑜兩人都各懷著心事,所以也沒有怎麽留意,再者,兩人臉上都在勉強地掛著不明顯的笑容。

    此時南靳月的心中更是掙紮萬分,他不是傻子,他能感覺到念卿對他的依賴,她需要他!可如今自己現在卻狠心如此對待她!他不禁在心底幽幽地歎息道。而一邊的南瑾瑜,心情也好不到哪裏。他不明白自己對那固倫的情緒,究竟是什麽樣的感覺?說是愛戀,卻也不像,可是說不被她吸引,日日掛念她,那也不是。而那奇怪的感覺也不知是從何時萌芽的,自己為什麽就一直沒有注意到呢?相對比起南靳月、南瑾瑜兩人心底的痛苦掙紮,姚雪姬此時的心情,那可算是撥開雲霧見太陽啊,高興得沒得說了。死丫頭,到了山頂看你如何跟我爭,哼哼,明年的今天便是你的祭日!隻要你死了,南瑾瑜就是我的了!我倒要看看一個將死之人還能拿什麽跟我爭,不過你其實早就死了吧,你隻是一個沒有實體的怨靈!姚雪姬在心底猙獰地笑著,臉上卻還是保持著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

    後方的念卿,心中則是暗暗地冷嘲著自己。嗬嗬,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嗎?這就是愛情?前世不曾接觸的東西,竟然是這樣的。嗬嗬,南靳月呀南靳月,你真是個毒藥啊!對於你的溫柔和霸道,都習慣成了自然,讓她想戒也戒不掉。對於你的迷戀和依賴,卻也是個怎麽也解不開的死結。可是這毒藥,一旦長期服用了,就足以讓人置於死地!而那個死結,也會越結越深,直到勒緊人無法唿吸!

    梔夏呀,梔夏,難道你還是不明白嗎?當愛情變成抓不住的沙,就會從你手中無力而迅速地流逝。也罷,也罷,反正愛情這場遊戲裏,總會有主角與配角,有選擇決定的權利的,永遠都是主角。而被等待著被拋棄,獨自承受傷痛的永遠也都是配角。而她梔夏,就是這樣一個可悲而有心無力的配角。她想起了自己前世在博客上經常引用的句子——“誰是誰的救世主?”。她非常喜歡這個句子,但事實上究竟誰是誰的救世主呢?誰也不是,在錯位的情感裏,我們隻能各自為各自的那份痛楚買單,痛到極至,也不能埋怨旁人一分。如果不是自己的甘心情願,就不會得到那份短暫難忘的幸福,也不會得到如今剩下的撕心裂肺。也許,愛上你南靳月是她一生中錯誤之極的決定。她一直都是花花世界裏的孤兒,她所擁有的,隻有孤單、寂寞、執著,麻木而冰冷的心。但一旦和溫暖遇上了,便注定了那冰凍的心裏建立起的高牆也要崩潰瓦解了。是她的錯,貪戀他給的甜蜜與溫情,結果把自己也給賠了進去。若能表達出來,愛也好,恨也好,都是一件快樂而幸福的事。可是,都達成不了了,她現在連這樣微小的心願,都已是奢望了吧。如今的一切已成定局,任她再去如何糾纏,就連自己都要覺得是她太貪婪了。

    念卿抬起頭輕輕地笑了,九歌默默地在一邊看著念卿輕嘲的笑容,黑星眸子上的濃眉,微微蹙了起來。

    眾人紛紛各懷著心事,在夕陽差不多歸隱於山腰後的時候,到達了斷腸崖的頂端。五人站於山頂端,俯視往山底下望去,是一片片迷蒙繚繞的雲霧纏繞在山腰間,而傍晚的夕陽毫不留戀地揮灑著霞光,傾瀉於萬山雲林間,像是綠白相間的絨絲上撒上了金碎。

    眾人都被斷腸崖山下所看到的景象震住了,猶是壯麗!然而從震驚感慨之中先迴過神來的,是一開始就預算好計謀的姚雪姬,她的聲音不大,卻剛好讓在場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念卿,最近你的麵色好像極差啊,你知道是怎麽迴事嗎?恩?九歌,你知道為什麽嗎?”

    姚雪姬的話音剛落,其餘四人的背脊都微微一震。念卿看著姚雪姬那一副了然,完全不疑惑的樣子,心裏浮起了一絲慌亂和不安,卻還是鎮靜地開口了:“難道你知道?”

    這時南靳月和南瑾瑜緊張地看著姚雪姬,想開口阻止她迴答,卻已經遲了,隻見姚雪姬笑了一笑,眼神裏帶著狡黠和得逞,得意地開口道:“嗬嗬,是我們在幫你重新轉世墜入輪迴啊。”話一出口,所有人又怔住了,南靳月和南瑾瑜也不例外。他們在心底暗暗地捫心自問道,在她死前,真的要讓她知道真相嗎?我們是不是做錯了?看見念卿一臉震驚的樣子,她又繼續笑說道:“我有幸從一位道長口中測算得知你是一個俯身於死人身上,遲遲不肯投胎轉世的怨靈!後來我立刻就告訴了南公子他們,他們不相信,我便依道長之前吩咐的,燒了四張符紙裏的第一張試給了他們看。結果……”姚雪姬越說越得意,臉上的笑容的弧度也愈來愈深。然而她的一字一句,看似隻是悠悠地傳到了念卿耳中,但卻是像針那般深深地刺在了她的心中!“隻要把四張符都燒盡,你的魂魄就會重入輪迴了吧!今天這斷腸崖,便是你的葬身之處!”口中是這樣說著,心底卻是在獰笑,我怎麽可能讓你有機會重入輪迴呢?我在道長給的符紙上令請高人做了手腳,隻要四張符紙燒成飛灰細碎,你也就跟著粉身碎骨、灰飛煙滅吧!

    嗬嗬,原來,是這樣啊。難怪,難怪!姚雪姬一出現,她就夢見真正的沈念卿,不但吐血還覺得身體不再是自己能使喚控製的了。原來他們都在試探她!他不相信她!他都知道!他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了然於心中,卻對自己冷眼旁觀!嗬嗬,因為她是怨靈嗎?她不是人,她隻是一個還未從前世怨恨的陰影中走出來的孤魂野鬼!他,是在害怕她嗎?念卿心中近日迷惘無措的心情已經解開了,卻比之前的迷茫困惑更加心痛!如果要她知道這事實的真相,那還不如不要戳穿,留下一絲不解,留給她一點遐想慶幸的空間,為他找借口,安慰自己。

    “不可能!梔夏姐姐怎麽會是怨靈呢?你們見過這麽善良的怨靈嗎?就算姐姐是怨靈,她傷害過你們嗎?!傷害過大家嗎?!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她!真正的妖女應該是誰,你們還不清楚嗎?應該是你們旁邊那個大嬸!你們、你們竟然還在商量怎麽讓姐姐去死!”九歌聽了之後,第一個反應了過來,激動地為念卿辯解著,心裏是又恨又氣。見眾人都不說話,立刻又說道:“你們之所以把我們叫來這斷腸崖,就是為了將姐姐送去輪迴?!枉我還以為你們突然又想對姐姐好了,哼!你們這些壞人!你們才是全都是該死!”

    念卿冷漠地看著那三人,雖然他們臉上的神情各異,卻至始至終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而她心裏的複雜的情緒,此時在那雙紫色的眼裏一一盡顯,有絕望,有心痛,有了然。但她卻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們,最後把目光落在了南靳月的身上。心如刀絞般的痛楚,鋪天蓋地的侵襲而來,她覺得眼眶裏有什麽灼熱的東西在蠢蠢欲動,索性冷吸一口氣,緊握雙拳,閉上了眼。

    南靳月看著激動的九歌,沒有說話,隻是眼裏閃現過一抹心痛與不忍,下一秒迅速將那控製不住的情緒,強壓沉寂於那潭湖水中,不見蹤影。接著,他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支蠟燭、一縷發絲和一張淡黃色的符紙。將它們交給了南瑾瑜後,深深地看著立於原地閉著眼的念卿,想說的話剛到嘴邊,卻又化作了一聲歎息,決絕地轉過身,頭也不迴地走開了。

    南瑾瑜看著南靳月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之中,在心底歎了口氣,大哥他是不想麵對事實,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去送死吧?而他自己又何嚐想去麵對呢?翻出方才南靳月給他的符紙,將那幾縷發絲裹在符紙中,用蠟燭將其引燃。當那符紙有一頭開始變成灰燼之時,念卿驀然噴出一大口鮮血,同時顫抖地蹲下身子。瑩白剔透的皮膚上,漸漸浮現出一點點紅色斑跡,並且這紅色斑跡隨著符紙的燃燒,顏色愈來愈重,幾乎遍布全身的紅斑漸漸轉為深紫色!那是死人才會有的屍斑!

    南瑾瑜不忍抬頭,默默地看著符紙被熊熊火焰吞噬。而姚雪姬的眼裏卻是充滿了期待和得逞的眼神,心裏暗暗笑著,燒吧燒吧!站在念卿身旁的九歌,卻是被嚇到了,先是被念卿吐血驚到,再是被念卿身上浮現出的屍斑而嚇到,猶如被人定了身般,瞪大雙眼地看著她。

    念卿絕世的容顏在鮮血的沾染下,淒涼絕望的笑容顯得有些猙獰恐怖。她搖晃著站直了身子,抬頭淒絕地看了看那灰暗的天空,啞然地笑了。待念卿笑完,她顫抖著邁開步子,轉身走向懸崖邊上,麵對在場的三人,虛弱地開口道:“我,就算是死,也要用自己的死法。不用你們,假好心。告訴南靳月,他,一定會後悔的!九歌,對不起,姐姐要丟下你了……”她的背後,是陡峭險峻的山穀深澗。

    當她說出最後一個字之時,不待任何人反應過來,念卿的身體輕輕地向後一仰,身子立刻迅速地在下墜。那一刻,她仿佛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成了自由的鳥兒,可以暢然鬆懈這倍受壓抑的身心了。隻有無邊無盡的地方,才能明白,才能容納她這無邊無盡的痛苦。她心中黯然地想著。寬長的袖子迎著凜冽的風屹然飄起,衣袂翻飛,如凋零的白色花瓣,縱然是萬般不舍,卻無奈離去。白色的衣袍和纖細的銀絲在風中淒美地飄舞著,很快,那令人窒息的容顏瞬息被淹沒在了那蒼茫的白色之中,那抹白色的身影與漫山的白霧融為一體,再也看不見了。

    九歌見狀,從未落過淚的眼睛裏流下了兩行清淚。朝那深不見底的山穀痛徹心扉地呐喊了幾聲梔夏的名字,得來的卻隻是自己一個人的迴音。他絕望地駐在原地,恨不得想把那層濃厚的雲霧劈斬開來,看得透徹,然而卻隻能是妄想而已。他忿恨地轉過身,瞪了南瑾瑜和姚雪姬一眼,便冷哼一聲跑走了。

    而站一邊的南瑾瑜,歎了口氣,看了看剩下的最後一張符紙,將它撕了個粉碎,魂不守舍地緩緩離開了山崖,落寞的身影漸漸隱於蔥鬱的深林間。姚雪姬一看到南瑾瑜臉上難過的神情,顧不得扔下的符紙,連忙提起裙角追了上去。

    待眾人都走了,一直隱於另一邊的樹林中的南靳月緩緩地走出來。他跪在懸崖邊上,把目光投向那片繚繞的雲霧中,悔恨的眼淚頓時像泄了閘的水,噴湧而出。那些晶瑩的淚珠隨著念卿墜落下去的方向,直直滴入穀底。

    “我,後悔了……我後悔了!”低沉的聲音從南靳月的喉嚨哽咽地傳出。此時他的眼前仿佛再次重現了念卿臨跳崖的情形,那絕望的眼神,那淒厲的遺言。觸及那抹眼神,他想起了以前在念卿的房間裏,在燭光撲朔的映射下,她那紫色的眼眸,泛著微藍,流露著調皮的竊笑……怨靈又如何?隻要他愛就好了,隻要是他愛的,那就夠了!世上還能有何人,可以溫暖他冰冷封閉的心?誰又可以,輕易得到他的寵愛?沒有了,沒有了!是他將她毀滅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了自己!如果那一刹,可以重來,他一定會不離開,將她困在懷裏!可是一切,都遲了……後悔,有用嗎?剩下的,隻有悔恨……

    峭立的山頂上,輕風微微掠過。一抹落寂的人影,跪在斷腸崖的山峰上,落盡了滿腔愛與恨的淚,也卻怎麽也道不出他心中的後悔與不舍……

    愛未成形,恨已決。情絲夢斷,方成愁。

    伊人翩逝,淚乃絕。空守餘憶,待卿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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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彌補這幾天的偷懶,這章我們寫了五千字左右,唿唿,寫到最後我的心也疼了。奈子明天開始要軍訓啦。接下來看漫漫的了!——奈子  這幾張是我寫的好不?--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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