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無一例外的都是趙一平的朋友,而且他們中的大部分,都是通過優秀的趙一平才認識我的。我現在帶著一個“殺死”他們朋友的女人,冒著對兄弟不義的危險,去請求他們的幫忙,答案將變得撲朔迷離。

    我被楊帆的話,問得孤獨起來。

    我感到選擇了楊帆,便意味著與所有的朋友、法律、輿論甚至親人背道而馳。選擇了楊帆,我將走向一條不歸路,我將與她一樣,永遠過著陰暗卑微的生活。但我又能怎麽樣?我總不能眼睜睜地讓“罪不至死”的初戀情人,因外界強大的曲解而被無辜地槍斃吧。也許我可以通過文字把兇殺的真相公之於眾,但在沒有絕對把握之前,這很可能讓我們失去最後一絲希望,從而作繭自縛!

    從今天開始,我又在電腦上寫東西,大多都是些憂傷、死亡、宿命或迴憶友誼的東西。但這樣的文字很難堅守下去,常常才寫出幾句話,我就能看到死去的趙一平站在電腦旁,他輕蔑地看著我,以一種嘲諷的口吻對我說:“你竟然靠迴憶我的瀟灑來賺錢。”實際上這樣的文字投到網上便石沉大海,一點迴音也沒有。那個最“罩”我的編輯問:“小峰最近怎麽了?怎麽寫的東西都是些片段,像線條一樣零亂,看不懂嘛!”

    晚上月圓,楊帆想出去走走。我說恐怕不行,但她堅持說道:“一個星期都沒有見過樹葉了,唿吸不到新鮮空氣。小峰,我感到好壓抑,我快要瘋了。”

    我勉強答應,但叮嚀她一定要化妝,一定得小心謹慎,而且我們恐怕隻有在晚上十二點以後才能出去。楊帆樂不可支,她將長發卷起來,戴上我的太陽帽,又在臉上抹了些墨汁,套了我那件米黃色的外套——如果不聞香味,誰也不知道她竟然是一個漂亮的女孩。

    淩晨一點,我們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途遇流浪貓、癩蛤蟆、小蟋蟀,來到荒廢工廠後的平地。在那裏,有幾棵高大的榕樹,兩排挺拔的梧桐以及七八棵曲折的黃桷樹。月亮盈如圓盤,在雲彩之間悠閑地穿行,置身其間,有蟲鳴,有蛙叫,有潮濕泥土的清香,也有從樹芽裏流淌出來的巨大生命力。

    確定一切正常之後,楊帆取下帽子,輕輕一搖,黑如綢緞的頭發便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簡直是美不勝收!我一直巡視四周,生怕有半點動靜。隻見楊帆小臉墨跡斑斑,正自我陶醉地半閉著雙眼,又見她一會兒左側頭,一會兒右側頭,頭發顛來倒去的模樣甚是滑稽,我便疑惑地問:“這是幹什麽啊?”楊帆對我狡黠一笑,說:“這就是我發明的‘月光浴發’,嗬嗬,頭發在幹燥中待久了,就該在月亮下晾晾洗洗,這樣它們就會變得更加柔順,還會有光澤呢。”我有些忍俊不禁,恐怕世界上隻有像楊帆這樣的丫頭片子,才可能發明出這種唯美浪漫的歪理邪說。

    遠處嫩綠吐翠的小草,近處奇形怪狀的頑石,甚至連蟋蟀青蛙蛐蛐都讓楊帆驚喜不已。她伸出一根指頭,向我數落道:“小峰,在房子裏隻有你一個人是活的!”我攥住這根指頭,說:“錯了,還有你也是活的。”楊帆不置可否,但她把手指抽了迴去,將它指著一棵黃桷樹,不無羨慕地對我說:“這種樹很奇怪,哪個季節栽下就哪個季節長新葉子,與四季無關。秋天看到黃桷樹發芽的樣子,一定特別溫暖。”

    就在此時,廢棄工廠那邊傳來一陣貓叫,楊帆的敘述立馬變得惆悵萬千:“小峰,我想媽媽了,我真的好想迴家啊!”說完這句話,她就嗚嗚地哭了起來,這哭聲真摯、嘶啞而又悲傷,把春光與夜色攪得支離破碎。到後來楊帆越哭越難過,便索性撲進了我的懷裏,我隻能說些無關緊要的安慰話,任憑她滿臉的墨水與眼淚,塗滿我潔白的襯衫。

    最後,楊帆抹著被眼淚浸泡得一塌糊塗的花臉,向我乞求道:“小峰,你能帶我出去嗎?”

    自從那次成功的夜遊後,楊帆對生活的暖意漸次向往。隔三差五的夜晚她將臉乖乖地抹黑,再裝扮整齊,纏著要我帶她出去。如果說前幾次我們還懷揣著千分的恐懼萬分的不安,到了後麵,我們已經學會心平氣和而又悠閑自在地待在月色之下了。

    楊帆對自己煥然一新的醜陋形象甚是滿意,在我看來,她似乎在鏡中的一臉墨黑裏,找到了一次全新的生命重生。我們長久地坐在柔軟的泥土上,傾聽蟲鳴蛙唱,仰望明月,編織一些虛無縹緲的童話。在好幾次夜遊的平安無事後,我們開始變得膽大包天:從廢棄工廠的側門橫穿而過,越過湮如土色的磚牆,穿過隨時可能坍塌的枯木橫梁,經工廠的正門來到濱江路的入口。水波嫵媚,月色妖嬈,時不時奔馳而過的汽車,將鱗次櫛比的燈影片刻地攪亂。我們在路燈的朦朧裏牽著手向前奔跑,仿佛跑過這條路,就是永恆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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