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們一聽,樂了,這楊柯平日裏放浪形骸,十分不羈,這奏琴高歌的內容,閉上眼睛都猜得到是什麽,定然又是什麽千古風流,豪邁磅礴的詩詞罷。


    舞姬們紛紛優雅的退下,小太監們機靈的把古琴搬到大殿中央,又放好蒲墊,這才退到暗處待命。


    楊柯踉踉蹌蹌的走到蒲墊旁,一屁股坐下,姿勢極其的,嗯,難看。


    羅紅刹皺起眉頭,楊柯這是發什麽瘋?


    蘅碧汐卻是目光灼灼的望著楊柯,都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還真是沒錯。


    楊柯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古琴,心裏發酸,這古琴他認得,可是大楚三大名琴之一的葬心。


    既是如此,那首歌正好適合。


    適合告訴她,他有多痛。


    傷沉的琴音緩緩奏起,眾人傻眼了,這楊柯,莫不是瘋了?大除夕的彈奏這麽悲傷的樂曲,這皇帝一怒之下,指不定會牽連無辜。


    頓時,眾人的酒醒了大半。


    鳳擎軒微微皺眉,這楊柯看來是醉了,不過,既然已經開始了,斷沒有生生打斷的理由,何況......


    鳳擎軒深深地望著此刻渾身僵硬,目光傷痛的羅紅刹,或許,給楊柯和羅紅刹一些放肆的時間,也是可以的,逼得太緊,不好。


    低啞而倦怠的聲音,仿若冰天雪地裏的寒風一般,習習吹來,又冰又涼,生生的把人的熱烈給凍傷了。


    “韶光暫借,寂寞裏搖曳,一為別,幾迴魂夢自此與君絕?東風了卻,花開終須謝,情幾疊,隨君亂去不堪撿,窗花剪,落地情字一片片,如血,蜿蜒出肆意與決絕,啼夜月,子規腸斷情切切,執子之手與子長相偕。”


    羅紅刹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她懂,她懂他的難受,他的隱忍,他的無可奈何,可她,她又何嚐不是?她孤獨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他,可......


    羅紅刹不忍再看,低下了頭,拚命的壓抑著眼眶裏沸騰的滾燙,生怕一抬起頭,就會不爭氣的蹦出來。


    德妃死死地攥著自己的衣角,隻有這個時候,她才可以,大大方方,光明磊落的凝望著他,可他的眼裏心裏,分毫沒有她,她知道。


    她的確比不上君主,她長得不好看,也不知書達理,更不曾才華橫溢過,她除了將門虎女的身份,後宮德妃的高位,她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比不上。


    “韶光長往,寂寞裏流淌,怎相忘,你的臉龐眼底的蒼茫,明月朗朗,君子自端方,不能忘,朝夕銘刻在心上,燈花傷,落地成灰一行行,歸處,青山莽莽雲霧徜徉,影成雙,可惜兩地各盡觴,獨將此身此心俱埋葬。”


    琴音嗚咽著,緩緩地垂落最後幾個顫抖的音後,清寂無聲,連同那寒風一樣,吹痛了眾人的心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璀璨輝煌的大殿內,靜的哀傷。


    不少有品階在身的夫人們,紛紛用手帕擦拭著淚花,那些鐵骨錚錚的臣將們,也紛紛紅了眼圈。


    誰不知楊柯是為了羅君主所奏所唱,可其中的深意,卻是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在場那麽多人,誰不是因為家族利益而聯姻,不得不放棄曾經所愛?


    在場那麽多人,又有誰是真正的得到了幸福,不被其他事情所牽絆?


    其實,因為都不幸福,所以才都痛的一塌糊塗。


    張敏小心翼翼的觀察著鳳擎軒的表情,生怕鳳擎軒龍顏大怒,大開殺戒。


    但令張敏倒抽冷氣的莫過於,鳳擎軒眼眶裏的潮濕。


    皇上,這是感動哭了?還是想到了自己?


    張敏連忙垂下頭,不敢再看。


    瑜太妃若有所思的望著一直沉默,麵色沒有半分變化的蘅碧汐。


    究竟要多麽鐵石心腸,才能做到不受幹擾一分一毫,麵無表情如此。


    又或者應該說,要多恨,才能把心中所有的溫暖和愛,都驅逐的一幹二淨,沒有軟弱,隻有剛強。


    瑜太妃自嘲的笑了笑,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輸給蘅碧汐了。


    楊柯搖搖欲墜的站起來,淚流滿麵的作了一揖,退迴了自己的坐席上。


    一旁沉默許久的吳向文卻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儒雅的聲音仿若溫暖的爐火,微微的拂過眾人的心尖。


    “皇上,可否也準許在下彈奏清歌一曲。”


    鳳擎軒一愣,隨即以為吳向文是為了調節氣氛,便點頭讚許。


    雖然後來,他後悔了。


    吳向文抱著自己的古琴走到了大殿中央,楊柯打量了幾眼吳向文懷裏的古琴,大楚三大名琴之一,葬念。


    想不到,鳳擎軒竟把這把琴,給了吳向文。


    看來,在鳳擎軒的心裏,這吳向文日後的官位,絕對是十分高了,隻是目前還沒有立後,朝臣的變動也不能突然改動。


    “此曲是贈給在下的一位故人,名為,無關風月。”


    吳向文儒雅的坐姿,修長的手指剛落在琴弦上,便觸動了不少人的心弦。


    公子如玉,豐神俊朗。


    隻是前奏一起,眾人麵色就變了。


    尤其是鳳擎軒,幾乎是難看至極。


    眾人都以為吳向文是來調節氣氛的,包括鳳擎軒也是,但沒想到,對方的曲子竟然比起方才楊柯所奏,半分不輸淒婉。


    不管怎麽說,今夜都是除夕啊。


    蘅碧汐目光深深地凝視著吳向文,他這曲是給自己的。


    與楊柯的低啞不同,吳向文的聲音仿佛帶有魔力一般,似不在唱,而是在訴說一個故事,輕緩而低迷的聲線,頓時就讓眾人生不起氣來。


    “簷下半昏黃,天邊正夕陽,你落筆勾一抹霞光,經史載滿室 ,和著歲月悠長,袖角微熏,書卷的香,黃卷對青燈,纖纖影在旁 ,夜將墨色潑滿了窗,案前聞一曲,笛聲的安詳,當時隻道,不過尋常。”


    蘅碧汐隨著吳向文的聲音,想起了第一次見戴麵具的吳向文時的情景,距離如今,竟有了一種仿若隔世的悲涼。


    “十年江湖期,一路紅塵載酒行,我去赴一場無關風月的局,十年江湖心 ,無言守候盼歸期,為你等無關風月的局,鴻雁攜素箋,仍是清瘦舊字跡,循墨憶起餘音繞梁的笛,鴻雁已老去 ,素箋誰來為我寄,病榻中笛聲漸弱不再續。”


    是了,她一直都知道他笛子吹得極好,已是登峰造極,隻是未曾想到,他古琴的造詣,竟遠遠在笛子之上,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聽他彈奏古琴,而且還是一把當世名琴。


    “十年江湖心,一路紅塵載酒行,說道是一場無關風月的局,江南到漠北,提筆為你描摹起,循墨憶起清清嫋嫋的笛,夢裏徜徉在,你為我畫的風景,遙望中笛聲漸弱不再續。”


    原來,他竟是愛了她。


    蘅碧汐低下頭,揚起一抹苦笑,吳向文為何突然在這個時候非要獻上這個為自己寫的曲子,如果現在她還不明白,那就真的太蠢了。


    楊柯方才對羅紅刹的表達,讓他再也顧不上等待與沉默,借著機會把這個曲子送給自己。


    他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他愛了她那樣的久。


    她,竟是半分都不明白。


    可就算早就明白,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與他,始於知音,止於知音。


    她一直以為他懂。


    可如今發覺,他竟是不願的。


    不願隻是知音。


    “那一天的你 ,容顏一如往昔,歸來時一襲白衣曳地,墓碑的薄塵,為你細細拂拭去,輕輕放下那一支舊笛,閉上了眼睛,但見你淺笑依稀,吹一曲清蕭一夜佇立,清風伴朧月 ,默然最後的相依,此生永離此別永無期。”


    隻是,他這番舉動的深意,卻不隻是簡單的告訴她,他愛她那麽簡單了。


    其中的深意,卻是真正讓她難受的原因。


    他借此機會告訴她,他願意幫她複仇。


    他借此機會告訴瑜太妃和鳳擎簫,他願意助他們,奪位。


    所以才不怕惹怒鳳擎軒,所以才這般不管不顧的,豁出去。


    她這一生,欠他的,注定,還不清了。


    一曲結束,大殿卻是沉重了起來。


    鳳擎軒陰沉著臉,顯然已經怒極。


    一開始,吳向文的行為就已經激怒了他,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吳向文嘴裏的故人,竟然是蘅碧汐。


    方才蘅碧汐內疚的表情,垂首不語的沉默,大大的刺激了鳳擎軒,此刻他怒火滔天,恨不得,恨不得殺了吳向文!


    吳向文無懼與鳳擎軒散發的低氣壓和迫人的怒火,輕輕地抱起葬念,退迴了坐席。


    羅紅刹見鳳擎軒的火氣似乎大的有些異常,心中疑惑,就算是除夕彈奏悲歌不對,也不應該氣成這個樣子才對。


    畢竟誰不知道,吳向文是鳳擎軒最重視的心腹,將來定是要官拜丞相的。


    可究竟為什麽,氣成這個樣子?連她都有些驚懼於眼下的氣勢。


    正當眾臣揣摩皇帝意思時,鳳擎簫卻是不知死活的開口了,“皇兄,酒過三巡,不如一起來行令如何?”


    鳳擎軒本就在氣頭上,見到鳳擎簫這個時候發話,忍不住想起鳳擎簫和蘅碧汐進宮前的情深意重,心火更甚,猛地站了起來,怒視鳳擎簫。


    眾臣暗暗抽氣,這沐親王哪根筋搭錯了,明知帝王之怒,還在這個時候主動站出來,這不是趕著被牽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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