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碧汐已褪去所有金銀玉飾,三千青絲隻用一根發帶鬆鬆的係著,一身棉麻布衣,素淨如蓮,竟美得驚人。


    白夢等人一時竟看呆了。


    “白夢,說說看,你是怎麽熏上了百日醉的。”晴和如風的聲音,不帶半分情緒,蘅碧汐目光平和的望著白夢。


    白夢心裏一個咯噔,隨即冷靜了下來,皺起眉頭思索了起來,“主子,其實屬下也不知道為何會熏到了百日醉,百日醉是唐門密毒之一,美人盟察覺不到是屬於正常範圍內,但是如今鳳棲宮全是我們自己人,這百日醉斷不可能隻有屬下有,想來,定是鳳棲宮的姐妹們都熏了,若真是如此,就隻有一個解釋,給鳳棲宮宮女使用的熏香被人動了手腳,換成了百日醉。”


    蘅碧汐聞言,冷冷的挑眉,“這孫太後可真了不得,連你們的心思都能猜的這麽精準,猜到你們定會有一個去找德妃商量,無論是哪一個,下場都一樣,我這個當主子的,跑不了。”


    白夢心驚不已,目光凝重道,“是啊,可是主子,你為何......”


    蘅碧汐不緊不慢的起身,神色自若,“有時候,以退為進,要更妥當。紅秋,東西收拾好了嗎?”


    “是,主子,馬上就可以啟程。”紅秋恭敬道。


    小桂子和“春蘭”大驚失色,“主子,你這是做什麽?”


    “嗯,紅秋,你來告訴他們。”蘅碧汐懶懶的往寢殿外走去。


    紅秋有些尷尬的把事情大概講了一遍,果然,小桂子驚訝的叫聲,一如既往的響亮。


    “什麽!”小桂子驚得眼珠子都快不會轉了,主子竟然要削發為尼!


    “春蘭”皺著眉頭,拍了拍小桂子的肩膀道,“莫要一驚一乍,主子自有辦法。”


    小桂子一愣,隨即臉紅的點頭稱是。


    一行人便是安安靜靜,不吵不鬧的出了宮。


    嶽惠妃和邵淑妃等人送到宮門口,一個個的都是眼眶通紅,想來定是大哭了一場。


    蘅碧汐淡淡的勾唇,在這深宮裏,竟還能有這般真摯的感情。


    馬車平穩的出了城門,郊外的空氣總是特別的好,說起來,這清寧庵距離曾經的念慈庵隻有五千米的距離,算起來,也是近的很了。


    一路沒有波瀾,平靜的讓小桂子忍不住連連警惕,“主子,你說,咋們這麽平安的一路,是不是有些不對勁啊,孫太後,不像是這麽仁善的人。”


    蘅碧汐聞言,忍不住笑道,“你且拉開車簾子瞧瞧。”


    小桂子一愣,隨即小心翼翼的掀開車簾子的一角,一股衝鼻的血腥味平麵撲來,定睛一看,道路兩旁皆是屍體。


    背後一陣發涼,小桂子忙退了迴來,麵色有些蒼白道,“主子,外麵,外麵有好多死人。”


    蘅碧汐淡淡的笑了笑,水銀色的瞳仁裏氤氳著層層危險的深幽,“好好坐著吧,美人盟正忙著開路呢。”


    小桂子立馬緘口不言,蘅碧汐很少會有這般的表情,除非是惱了。


    馬車依然一路順暢無阻,隻是凝重的氣氛讓人幾乎喘不過氣,等馬車終於緩緩停下,小桂子才仿若釋放一般,鬆了口氣,掀開了車簾子,扶著蘅碧汐下車。


    清寧庵作為大楚皇室廟庵,曆代以來,每一任帝王駕崩後,那些後宮妃嬪,無子無女的便都來了清寧庵古佛青燈,虛度餘生,當然也有例外的,比如那些位高權重,犯了錯又不能處死的妃嬪,也會被囚禁於此,直至死亡。


    門口站著許多的尼姑,最前頭的一個看起來年紀有五十有餘,想來就是這清寧庵的庵主了,收到聖旨,特地來迎接的吧,隻是,這庵主看起來,卻不像是個善茬,高高細細的眉,眼睛雖小卻十分的尖利,一看就不是個好相與的。


    蘅碧汐冷冷的揚起一抹譏諷,這庵主,怕是和那孫太後有著什麽關係吧,不然怎麽會有這樣不客氣的目光。


    那庵主見蘅碧汐緩慢走來,麵色嚴肅道,“從今日起,便沒有所謂的封號位階,在這,隻有法號,你,便叫虛無罷。”


    蘅碧汐聞言,淡淡的點了點頭,“庵主,我的房間在哪,還請引路。”


    庵主靜靜地審視了幾眼蘅碧汐,心中有些驚疑,孫太後曾說過,這個女人不簡單,定會大鬧,可對方這麽平靜,甚至看不出是偽裝,這倒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了。“既是如此,便隨我來罷。”


    虧她把整個清寧庵的人都叫了出來助陣,結果對方根本沒打算開戰。


    蘅碧汐隨著庵主左拐右拐,到了靠近柴房旁邊的一個小屋子,推開門,灰塵迎麵撲來,昏暗陳舊的氣息,充斥著鼻腔,蘅碧汐心下冷了幾分,身後的小桂子和“春蘭”更是麵色難看,這樣破舊的房間,竟然讓主子住!而且連打掃都沒有,裏邊的桌子椅子更是搖搖欲墜,這哪裏是給人住的!


    庵主細細的觀察著蘅碧汐的表情,可對方半分異樣都沒有,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仿佛這麽差勁的房間於她而言,並沒有什麽關係一樣,這一次,庵主重新打量了眼前的女子。


    “虛無,這便是你的住所了,來到清寧,一切便是重新開始,忘卻紅塵,自力更生。”庵主意味深長的笑道。


    蘅碧汐不軟不硬的點點頭,目光淡然,“庵主說的有理,虛無知曉了。”


    庵主臉上表情一僵,隨即訕訕地離開。


    待庵主走遠,小桂子才氣惱的低聲道,“主子!這簡直欺人太甚!”


    “春蘭”歎了口氣,也沒說話,便動手打掃了起來,暗處的紅秋等人也紛紛現身,沉默的打掃了起來,小桂子尷尬的看了眼平靜的蘅碧汐,也跟著忙碌了起來。


    看來孫太後給自己準備的禮物還真是一個接一個呢,隻是可惜,結果恐怕要讓孫太後失望了,蘅碧汐退出房間,站在外邊目光莫測的望著周遭。


    孫太後真是煞費苦心呢,先是念慈庵,現在是清寧庵,自以為是菩薩心腸,實際上呢,多少冤魂喪命於此,又有誰知道。


    兩個時辰過去,房間總算是收拾的幹幹淨淨,破爛的桌椅,櫃子和床,都被紅秋等人丟掉了,墨葶等人更是辛苦的把萬花樓裏好的都搬了過來,房間雖小,雖舊,但如今看起來也清雅明亮了。


    小桂子小心翼翼的扶著蘅碧汐走了進去,嘴巴討好道,“主子看看可還滿意?”


    “你啊,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討賞。”蘅碧汐有些哭笑不得。


    小桂子見蘅碧汐有了些笑意,忙狗腿道,“主子哪兒的話,奴才這不是哄主子麽。”


    蘅碧汐無奈的搖了搖頭,滿意的打量著小小的房間,桌子被換成了紅木浮雕桌,雖不大,但勝在精細巧活,配上那太妃椅,莫名的多了幾分清貴之意,衣櫃是紫檀鏤空雕,依然巧奪天空,毫無瑕疵,最後便是床,竟然是新的,鋪著幹淨的被褥,看著就覺得溫暖,房間內也燃起了碳火,絲毫不覺寒冷。


    最驚訝的還是那個雙麵繡的屏風,後麵放著浴桶,“春蘭”忙著把藥材倒進去,看起來,恍然以為還在皇宮中。


    至於角角落落,更是半分灰塵蜘蛛網都看不到,知道她有嚴重的潔癖,所以才打掃的這般仔細吧,蘅碧汐滿意的連連點頭,辛苦大夥兒了。


    “紅秋,你們盡量不要出現,莫要引起她人的注意。”蘅碧汐淡淡道。


    小桂子忍不住提醒道,“可是主子,房間變化這般大,都看得出來有幫手的。”


    “看得出來和看見了,是兩迴事。”蘅碧汐突然笑了,笑的詭異。


    小桂子聞言,似懂非懂的抓了抓腦袋,點了點頭,“是,主子。”


    “春蘭”從屏風後走出來,擦了擦額頭的汗道,“主子,可以沐浴了。”


    蘅碧汐點點頭,走了進去,小桂子守在房間門外,紅秋等人把食盒放在桌上,便悄然隱匿起來。


    熱水,要自己劈柴去燒,廚房,翻來翻去隻有發黴的米和幾片枯黃發黴的菜葉子,麵粉更是少得可憐,這也就罷了,裏邊全是細碎的沙子,看的墨葶就差沒掀了這廚房,這擺明了,就是故意的。


    這般困苦的日子,她們是斷然不會讓主子過得,方才墨葶等人幾乎是黑著臉迴了萬花樓,和金媽媽一說,金媽媽便心疼的做了許多吃食讓墨葶等人帶來。


    蘅碧汐慢條斯理的沐浴完畢,穿好衣服,擦幹頭發,這才打開食盒,細嚼慢咽的吃著,一旁收拾洗澡水等東西的“春蘭”,看著看著就歎了口氣,幸好自己出宮時,把沐浴要用的藥材都帶上了,至於銀子,在這個地方根本不管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缺什麽讓紅秋等人辛苦辛苦,去萬花樓拿就是了。


    這般的日子,也不知道主子能撐到什麽時候,雖說在這些方麵還能稍微改變改變,但其他時候,那個看著就不安好心的庵主和那些虎視眈眈的尼姑們,看起來可都是不好惹的。


    不但不好惹,說不得還會上門找麻煩。


    主子在這裏,可不是什麽貴妃娘娘,隻不過是個剛入庵的新尼姑,雖說不用剃發,但其他規矩可都是要守得。


    “春蘭”擔憂的看了眼斯文吃東西的蘅碧汐,歎了口氣道,“主子,以退為進的時間是多久,可還留有後手,這孫太後怕是布下了許多後招,不好對付。”


    蘅碧汐聞言卻是冷笑道,“難不成,我還怕了她去,時間多長,不是我說了算,要看皇上什麽時候想起我。”


    頓了頓,蘅碧汐突然詭異的笑了,“德妃這件事,內有秦隨風,外有朝臣等人在,不怕查不出真相,孫太後後招再多,幫手再多,那也不夠我的多,這偌大的後宮裏,聰明的嶽惠妃,機智的邵淑妃可都是我的人,至於德妃,在吳向文解毒後,定會是第一個鬧著查真相為我平反的。試問,孫太後哪來那麽多精力,對付三個宮妃,一個太醫,還有一大半的朝臣。”


    “春蘭”若有所思的分析道,“如此說來,孫太後這番算計豈不是很快就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蘅碧汐淡淡一笑,“大概是吧,不過這也動不了太後的根基,且不說皇上是個孝子,最關鍵的是,鳳棲宮全部宮女所用的熏香被掉包這件事,以孫太後的精明,定不會讓自己的心腹去做,應該是找了武功高強的死士,悄悄地換的,所以就算查出來,孫太後也可以推的一幹二淨。”


    “真是便宜她了!”“春蘭”有些惱火道。


    蘅碧汐搖搖頭,意味深長道,“不,有一點,我還沒說,皇上是孝子不錯,但是在位者,一而再再而三被這樣挑釁,也會發脾氣的,久而久之,皇上對孫太後隻剩下敷衍的時候,就是我們狠狠反擊的時候,本來嘛,這人,上了年紀,死於重病不治,也是人之常情。”


    “春蘭”豁然開朗,緊蹙的眉頭也舒展開來,“主子所言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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