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哎呀不就是扒個垃圾桶嗎,她豁出去了!

    一隻手長驅直入掏啊掏,一隻手遮住臉——倒不是怕街坊四鄰認出,主要怕被觀眾朋友認出,損害到電視台的形象,台長非活撕了她——話說這垃圾桶也太深了,恐怕隻有長臂猿夠得著!

    米嫣雲瞄向旁邊拾荒老太手裏的鐵鉤,眼睛一亮。涎著臉跑過去借。

    “做麽子?年輕人我告訴你,這一條街的桶都是老人家我在管。”老太警惕地護住鐵鉤,以為杭天若要搶她地盤,說啥都不借。

    這年頭,穿得很光鮮的可能是小偷,長得好看的為嘛就不能是撿廢品的?

    米嫣雲放棄了,向天發誓自己真不是她同行,又把包裏早晨沒吃的一個茶葉蛋給了老太,才慢悠悠上樓去……

    米嫣雲認真地迴憶到這裏,終於從腦細胞裏翻出了昨天和江逸拚車的全過程。

    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昨天他們卻可以坐進同一輛車裏,這城市的餐廳成千上萬,今天他們偏走進了同一家……

    接二連三地遇見,她可不可以厚臉皮地認為:他倆其實挺有緣的?

    可如今,也是毫無用處的緣分了。因為不會再見,因為江逸好像討厭她。

    留不住的就不留了,想不通的就別想了。

    漂亮的藍色小車一去無蹤,米嫣雲迴到家,一頭栽倒在床上,開始補眠。

    昨晚失眠大半宿,欠下不少瞌睡債。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公在夢裏對她揮了揮衣袖,米嫣雲睜眼一看,天都黑透了。

    “雲帆,今天星期幾?”

    無人迴答的問題拋到半空,變成石頭砸下來,把她自己乓乓砸得生疼——她愣了第二下,煞筆了,她居然忘了穆雲帆昨天下午已經搬走。

    可怕的習慣啊,畢竟是曾經靠得那麽近的人,拔出蘿卜帶出泥,打斷骨頭還連著筋,不是馬上說忘就忘。

    昨天穆雲帆花了大半天時間,打包好所有東西塞進搬家公司的貨車,逃之夭夭(平時做事可從不見他有這效率),而他倆已正式進入離婚的序曲:分居。

    房子一下子空了好多,她跳下床,在偌大的房間裏麵打轉:

    衣櫃空了一半,生活用品例如毛巾牙刷不再成雙成對,連被褥都換了新的。

    想起以前被褥上發現過偏黃色的長發,因為她從未染過發,有過片刻疑

    慮,不過在穆雲帆刻意的引導下,她便自然地以為是自己的某一根頭發營養不良。

    被騙得好慘!

    米嫣雲盤腿坐在地板中央,呆呆地看了幾分鍾天花板。從今往後就是一個人了。

    自己並非強勢的人,在家總是穆雲帆說上半句。收入也比他高,心甘情願拿出工資卡養家。穆雲帆的薪水用來每月應酬,抽煙玩牌之後,一個子兒不剩。何況結婚前還離職了。

    難道穆雲帆覺得帶她出去丟麵兒?她好像長得尚可,不算目不忍視的違章建築吧?

    可為什麽最後還是被劈腿?

    為什麽為什麽,轉念一想,世界上多少背棄是講得出為什麽的?

    太多時候,非要等到現實的巴掌摔在臉上,才不得不低頭承認自己真的是愛錯了,情愛裏無智者,不幸又多了一個。

    不是閃婚,卻可以閃離。米嫣雲忽然覺得當初戀愛認真地談了將近一年,各種慎重,都淪為一個大笑話。

    婚禮是西式的,是穆雲帆的意思。

    這人幾天前還騎士一樣站在自己左邊,禱告詞結束後深情說“ido”,轉眼把所有當眾盟誓丟到了爪窪國,去和她的閨蜜“願意”去了。

    “最近沒空,過幾天聯係你一起上民政局扯證。”穆雲帆最後撂下這麽一句,抬腿走人。

    扯什麽證?

    當然是棗紅燙銀色字的那個,離婚證啊。

    蚌殼把你放在它心裏的時候,你如珠如寶,把你吐出來之後,你連鵝卵石都不是了。

    所以永遠不要找別人要安全感。當窗口湧入的黑暗完全占領房間,米嫣雲平躺在涼涼的地板上,這樣想。

    躺在那裏,安靜得像空氣,安靜得感覺不到心跳。像就要隨著夜風溶解在這個毫無指望的夜裏。

    第二章眉間心上

    1.像火車一樣擦身而過

    陽光透窗而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燦金。

    巨大豎立的牆麵玻璃罩中,綠油油的植物茂盛生長,打理得很健康。

    深色的天花板采用凹凸式吊頂,做出多種造型和諧地搭配在一起,嵌入明亮的燈具,整個空間顯得敞亮而後現代風。

    健身會所器械區,一個男人正在跑步機上勻速地運動著。

    順著精健的身體曲線不斷有汗水滴落,反映出他在這兒跑很久了。

    “嗨。”怡人的安靜隨另一名男子的到來而打破。

    “嗯。”

    “難道這就是女人們常說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來者看了一眼跑步機上某人黑色鑲細條銀邊的健身衣,有感而發地笑著說。

    “不過,每次我在這裏看到你,都是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把運動當成一種情緒的發泄可不好啊。”

    容易造成肌肉過度使用,甚至是橫紋肌溶解綜合症。

    這一點他身為一名醫生,不會不清楚。

    從跑步機上下來,擦著汗,好像還是沒有搭理來者的意思。

    不寒暄私人生活也就罷了,居然連合夥的生意都不問一下?

    難得見他心情差成這樣。

    上一次出現相似情況,還是在他醫院同科室的好搭檔,一個二助卷入醫療糾紛而受重傷的時候。

    那年輕人送進icu病房就沒能出來。

    “喂,江逸,你怎麽了,醫院工作不順還是妞跟人跑了?……不對,你現在根本沒妞,不過你這樣的,用不著我介紹。”對方馬上更正了自己的失言。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江逸想起什麽,“上星期我倒是見過你的妞。”

    “許玉琢?”

    “不是她還能是誰,難道你還有幾個?”

    成旭一徑笑,江逸說他知道,那天成旭明明在忙一個大型收購案,下午不可能分得出時間和許玉琢看電影,那幹嘛還約人家,耍著人家好玩兒?

    “你不知道我會影分身?說笑的,這叫欲擒故縱,沒情趣的男人不會懂。女人有時不怕你放她鴿子,怕你不跟她絲絲縷縷地牽絆著……”

    江逸不動聲色的看著他滿嘴跑火車,神色懷疑。

    “真不知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葫蘆僧亂斷葫蘆案唄,有些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也不能說?”剛才一瞬,江逸覺得成旭的表情相當地居心叵測。希望是他看錯了。

    “這事兒還真不能。”成旭迅速地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我還得謝謝兄弟你沒有揭穿我的陰謀詭計,走!請你喝咖灰。”

    “不去,近墨者黑,從不和衣冠禽獸為伍。”

    “你敢說自己不腹黑狡詐兇險?別板著你這張死人臉,我又不是你那些狂熱追求者,沒必要拒人千裏……再聊聊咱們哥幾個合夥的科技

    公司業績,最近又簽了幾筆大單子,三分之一是給政府搭網站,營銷部太給力了我已經發話下去特別嘉獎,當然技術部也不能拉下,平時公司都是楊蔚和謝一在管,楊蔚這小子名字起得差賺錢居然是一把好手,他倆表示最近賺錢的速度就像買了印鈔機。你真不想聽一聽高興高興?”

    “你認識他幾年了?還記不住他名字是楊蔚(yu)不是楊蔚(wei)。”江逸輕蔑到,“成旭我給你說,你就算發達了充其量也就是一個暴發戶。”

    “多音字就是讓人有多種叫法唄,陽痿陽痿陽痿……”

    也許每個寡言的人身邊,都要有個能說會道的損友,世界才會和諧許多。

    當然,介於成旭太四季豆不進油鹽,下次他亂喊名字被楊蔚和謝一聯手打死他都不拆架了。

    “米嫣雲,你的電腦該換換了,我看個劇一集都沒看完瀏覽器就崩潰了三次!”閆妮妮拍著鍵盤說。

    米嫣雲不答話,才不告訴他們這筆記本是她在網上秒殺的,隻花了一塊錢。

    不過那商家不夠誠信,她秒殺的分明是另外一台國產品牌電腦,發來一台國外二手貨,鍵盤還是日文的!

    她抗議過,店主無恥得很直白:愛要不要!

    說什麽,君不見有些網站活動,搶到的紅包和禮品還從沒兌現過呢,我能給你都不錯了!

    無語,為了能更好地使用,她自學了五十音圖。

    電腦主人不吱聲,一個文件夾卻砸在了閆妮妮頭上:“閏土妹妹你亂動我們主播的電腦是第一宗罪,拿電腦上班時間看‘敵台’電視劇還津津有味大唿過癮,是第二宗罪,數罪並罰你可以去死了!”

    “再說一次,我姓閆不姓閏!師夷長技以製夷你都不懂,了不起你向上級打我小報告呀,看有沒有人理你。”

    大家議論新來倆實習生,為啥米嫣雲的粉絲這麽溫柔有禮,而這個閆妮妮就整一個混世魔王範兒,如此蠻橫囂張。

    同是實習生,做人差別真大!

    又有人掩了嘴小聲爆料,小道消息:閆妮妮是台長招進來的,後台硬著呢,標準熊孩子。

    不再討論她的電腦,米嫣雲如釋重負。

    因為,不久前她一時嘴快說漏自己手機的價格,導致手機被一群同事圍觀。

    “筒子們,剛才我勸嫣雲買手機,她非不買,說用這個就很好了,唉喲幸好我看了她手機一眼,才沒

    錯過這個神跡!你們快來看啊~~~”

    某同事拖著尾音的吆喝,深具劉三姐風範,立刻招來一大群八卦的紅男綠女。

    讓他們大開眼界——

    米嫣雲的手機毫無疑問是山寨的,連牌子都沒有,雖然屏幕很大,6.6寸……

    十款主題任意切換,讓機主一機在手,暢享諾基亞、塞班、愛瘋等等十種係統。

    下麵一層的鍵盤滑出來就可以玩psp,四卡四待。

    本來還外接剃須刀接口一個——等一下她不用剃須刀啊。

    買的時候,憨厚的攤主是這麽說的:“大妹子,沒事的,你明天來吧,我給你進個外接電動瘦臉器的,這款女生中賣很好的,賣缺貨了都。”

    所以,米嫣雲這一款手機是外接電動瘦臉器和電動牙刷的!

    幾個同事笑得噴水噴咖啡,幾個同事笑得閃了腰,還有幾個摔下了凳子。

    辦公司裏處處工傷事故。

    “嫣雲,你工資也不低啊,也不是住的茅草房開的拖拉機,把錢存起來幹啥,買豪宅嗎哈哈哈哈?!”

    麵對他們赤裸裸的嘲笑,米嫣雲挺直腰板說,那個,要養家糊口啊。

    “你你你,”同部門的姐姐扯她的臉頰,“叫你出去玩你也是這口話,要養家糊口,要做飯買菜,敢情你在家裏是苦菜花還是包身工?”

    被調侃米嫣雲也隻是笑,滿臉自足。

    迴想起來,那會兒無知的自己還真是幸福。

    剛分居的時候,萬念俱灰。世界時時刻刻都被一張大網給網住,網不斷收緊收緊,米嫣雲不過當中一尾被拖離水麵的魚。

    慢慢地在幹涸中窒息。

    織網的材料其實是她厘不清衝不破的淩亂思緒,世上所有煩惱,說到底都是發源內心。

    放不下,才會庸人自擾。

    有時在上下班的路上走著走著,就怔怔地流出淚來。

    情緒聚集,眼睛承受不住它的重量了而已。

    想找個人說說,像正常女孩那樣地依賴一下父母。但也僅僅隻是想想罷了。

    中學時代曾有過普通而幸福的家庭,然而好景不長。

    查到高考分數當天晚上,父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女兒提議下館子慶祝,兩人興趣缺缺——

    女兒出門買了一家人都愛吃的菜,迴來時候,

    躡手躡腳進屋,本想竄進書房惡作劇地嚇父親一跳,意外聽到門縫裏父母說:

    “任務完成,總算堅持過來了不容易啊,現在可以放心處理我們的問題不怕影響雲雲學習了……”

    “離婚之後大家還是熟人,不要反目成仇,畢竟都是有身份的知識分子。”

    手裏的食品袋掉地上,湯湯水水的作料流了一地。

    原來好吃的鹵煮也不能把一家人永遠團結在一起啊。

    門縫裏的人繼續說,去年中彩票的錢分成三份,一人一份,圓滿收場,不得幹涉對方把錢給情人。

    看樣子,彼此都知道對方在外麵有人,都認可,這種同床異夢的生活持續很久了。

    太荒謬的場景,米嫣雲不敢相信是真的。

    中彩票的事她不知道,父母的婚姻隻是裝裝樣子她更不知情,此時此刻,她該作何表情?

    感激他們的顧全大局,為她考慮?

    可為什麽悲憤填胸……

    流著相同血脈的人無法親近,貌合神離,多種隱瞞,她感覺挺悲哀的。

    後來父母攤牌,離婚後前後腳搬走,老宅留給了女兒。

    本可以賣掉的……可這兒留有從小到大多少迴憶啊,哪怕現在得知,那些幸福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偽善的虛假,依然值得珍視。

    她一直住在這兒,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堅守什麽?

    向父母撒嬌的可能排除了。

    圍繞在身邊的人很多,翻看手機通訊錄,發現除了許玉琢,找不到一個能說體己話的。

    手機拿起,又放下——快樂可以分享,痛苦卻沒必要分嚐。

    翻出客廳裏一板不知過期沒有的胃藥,囫圇咽下去,然後倒在臥室小床上蒙頭就睡。

    睡一覺就好了。

    這樣的日子又挨了半個多月。

    工作的時候還好,一迴到家一個人呆著就很難熬,時間像毒蜘蛛爬過肩膀,每一步都叫她心髒麻痹。

    燒水時燙到腳趾,從樓梯上滾下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極容易驚醒,一醒就再也無法入睡。

    蹲在角落一顆接一顆地吃彩虹糖。

    迷迷糊糊地好像看見一隻手伸到麵前攤開:“來吃糖了小雲雲。”

    弗洛伊德說童年生活決定一切不是沒有道理。多少外表鐵血強悍的人,心安處卻永遠是落在童年

    記憶彼岸。

    沉澱在記憶倉庫裏溫暖或殘酷的影像,往往會纏繞、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覺得捱不過去的時候,米嫣雲不是沒動過做心理幹預的念頭。

    正如人們所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不知不覺間,它幫你處理好一切。

    她對穆雲帆的背叛漸漸看淡。

    很多時候,人把原本極端重要的東西放下了,不是突然想通了舍得了,而是覺得那樣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不複從前了。

    穆雲帆殼還是那個殼,芯子卻被換掉了,有什麽好留戀?

    想開後,仿佛經曆了一場生死,米嫣雲慶幸自己不管多痛苦,沒停止往前走。

    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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