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迴過神來時,千川睦和隻覺得渾身輕飄飄的,連後腦被木棍掄到的地方也沒有一絲痛覺。

    她新奇的摸摸頭,不痛,更奇怪的是,觸到自己頭皮時,她的手和頭的感覺很微妙,像是隔著很厚又很綿的東西摸到頭上。

    難道是那一棍下去打壞了自己的神經?

    她不確定的舉起手來,想要活動下身體,入目的手指卻讓她驚得差點叫起來。

    書裏麵常形容女孩子的手是白皙透明得可以看見皮膚下血管的。

    她看著穿透手指的燈光,覺得不可思議——這是不是透明得有點過了?!

    緊接著她又連忙打量著四周,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燈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儀器,以及“嘟嘟嘟”的聲音。

    然後,她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和她一樣的臉,一樣的五官以及一樣的發型。

    她更加驚悚的發現,那個躺在床上的人正是她自己。

    而她正浮在空中!

    她覺得自己要嚇暈過去了,如果她還可以暈倒的話。

    她呆滯了,思維全麵癱瘓,在盯著躺在床上的自己好幾分鍾後,她才敢確定——她,千川睦和,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花季少女,靈魂出竅了。

    果然是,釋放靈魂……啊!

    其實作為一個靈體也挺好的——在嚐試了各種方式皆沒能迴到身體裏的千川睦和如是想。

    此時,她懸浮在位於icu病房正下麵的房間裏,津津有味的看著電視。

    電視裏正報道著兩天前的一起惡性傷人事件,主角正是那天見過的四個人以及她自己。

    新聞標題也很催人淚下——少女見義勇為,舍身救下學妹,自身生死未卜。

    電視裏,被打了馬賽克的牧野未來一邊哽咽著哭泣一邊說著事情的經過。

    學校的老師也是哭著表示千川睦和是個冷靜又勇敢的好孩子。

    那個小女孩的媽媽也抹著淚表示感謝,以及祈禱著躺在醫院的英雄能早日醒來。

    電視裏麵嚎哭一片,她卻覺得好笑——如果她們知道那個被所有人牽掛、命懸一線的人現在正懸在別人病房看這則新聞,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反正,她自己是覺得挺滑稽的。

    她輕笑了幾聲,在電視中響起那個熟悉的聲音時忽然頓住。

    那個平時總帶著笑意的嗓音現

    在是一片沙啞,她看不到自己父親的臉,卻很清楚,那個聲音是父親的。

    這幾天她也看到了父親,icu病房不允許探視,她看到父親母親在門上的玻璃處往裏看。母親每次來都是雙眼含淚,父親在一旁扶著她,眼裏滿是血絲。

    他們進不去,卻在門外看著守著,坐在一排長椅上,眼裏,沒有絲毫光彩。

    她的哥哥常常陪在他們身邊,或是安慰或是沉默。

    入院以後,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哥哥打理的,他忙前忙後,以前朝氣蓬勃的青年,經過了這件事,也沉鬱了許多。

    她一直覺得,千川晴人作為一個哥哥是非常不稱職的,他比她大九歲,卻時常欺負她,從小到大幹的壞事有一半是她背的黑鍋。

    可在那天看到一貫最壞又最強的他獨自一人躲在安全通道裏哭時,她才發現,千川晴人並不如表麵看上去的那麽嫌棄她,她也不如表麵看上去的那麽討厭他。

    她心裏酸酸的,隻想找人說說話,或者聽人說說話。

    想到這,她控製著“身體”落在地上,穿門而出。

    搖晃著走在地上——她還是不太熟悉以靈體的形式在隨時都可以穿過的地板上走動——她選了往左的路,慢悠悠的往前走。

    醫院每天都上演著生離死別,看著這樣的畫麵,她的心情隻會更糟糕。

    她一間病房一間病房的往裏看,每間都很安靜,不是安靜的睡覺就是安靜的昏迷。她也終於意識到這裏是神經內科,不能自理和昏迷的病人是很多的。

    她沮喪得正要轉身,身後的一個房間內有聲音傳了出來。

    “哥哥,你給我們講故事吧!”

    軟軟糯糯的,是小男孩的聲音。

    孩子應該會比較熱鬧吧,千川睦和精神一振,快走了幾步來到那個病房前。

    穿門而入時,她正看到一個柔美帶笑意的少年捧著本童話書,念著書裏那個有名的《皇帝的新裝》。

    少年和她年紀一般大,頭發微卷,是鳶尾花的顏色,眼睛的顏色和頭發接近,更像是開得正好的紫陽花。

    她喜歡紫陽花。

    他的聲音很好聽,幾個孩子圍著他,認真的聽著故事,不時提出些稚氣的問題。少年一一解答,看得出是個很溫和的人。

    千川睦和站在一群小孩中聽他講故事,心間一片寧靜。

    她相信音樂

    是能安撫人心的,同樣的,如同音樂般悅耳的聲音也是能讓人得到舒緩的。

    故事講到一半,病房的門被推了開,一個禦姐風的護士站在門口,笑眯眯的威脅:“好了,大家都迴去了,不聽話的都要打針哦。”

    一群孩子聽到打針,衝她做了個鬼臉,笑著跑了出去。

    護士又交代那少年幾句“多多休息”就出去了。

    本來熱鬧的病房一下清冷下來,讓人不習慣。

    千川睦和看著窗外,月亮已經升了起來,床上的少年安靜的坐了會,才關燈躺好。

    千川睦和頗覺尷尬,她從小上的都是女校,和男生,尤其是同齡男生相處的時間很少,況且是在這麽小的空間內獨處。

    還是去別處看看好了。她轉身要走,在目光觸及到床上的少年時又停了下來。

    外頭的燈光和月光很明亮,病房裏的窗簾沒有拉上,可以看到少年睜開的眼睛。

    他的眼裏沒有了方才的溫和笑意,反而多了許多寂寞。

    她走到床邊,低頭去看他的床頭卡——幸村精市,不多不少的十五歲。

    他肯定很害怕吧?和前兩天的自己一樣,茫然無措。

    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一切無望後反而看得更開一些,已經是最差的情況了,再也差不到哪裏去。比如說千川睦和,她現在很樂觀的覺得自己還能這樣到處閑逛,不用受痛不受限製也是很幸福的。

    偏偏有一些希望又有很多絕望時,更容易彷徨,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是要麵臨的是未知的未來。

    她定定的看著他,長歎一聲,在他的麵前蹲下。

    有個人陪著到底是要好些的。

    雖然她不確定如果對方知道了會不會覺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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