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界的運作離不開科考人員的辛勤工作,雖然它的性質是商業性的,但某些具有公眾性的工作卻是必備的。


    今早那最愛吹牛皮的老煙癮子生病了,據說是他的東家出了問題。我忙讓人去打聽,結果說是這康掌櫃科考罹難了;對外是這樣說,可線人還打聽到更深層的消息:康掌櫃是給人殺死的。


    不論是真的遇難,還是遭人算計,這種事在考察隊裏是經常出現的。比如說那九重社,死在機關下的,不少,死在活人手裏的,更不少。這樣的事件兒已經不稀罕了,一行有一行的苦處嘛。雖然現在是法治社會了,一切都好起來了,但天意人心都難測,也不知道災難和明天哪個先來。


    不過這次啊,情況特殊,人不是死在墓裏的。而是在開方的時候,光天化日之下,給人一槍崩了,那子彈從後腦勺飛入,血腦漿迸射。


    我說這老康也夠賣命的,這文物界都出了那麽大岔子了,怎麽還出動呢。文物界的確每一陣子都有新進展,考古小組盯著的墓地遺址也不少,因為現在科技那麽發達了,金屬探測儀一放,衛星遙感一看,什麽都出來了。然後大家就商量著要怎麽發掘,開方,保護文物,接下來就動員一些文物界的考古隊去做勘察工作。


    一個墓地,來來迴迴要折騰大半年,況且有那麽多目標,工作量是很大的,而且很耗時。不過是文物界中相當一部分世家的主要經濟來源,隻要有參與某個項目,定期勘察跟進,文物界就會付給他們一定的薪水。不過這可比其他世家更不好吃飯了,像繆家錦玉,他們雖然也有參與科考工作,但是他們賺錢主要是賣玉,投資,大公司,做自己的買賣,賺的是客戶的錢,那不一樣。


    雖然現在縮水了,但人家有一個好底子呢,以前賺的那些錢夠現在花了。可那些常年負責科考方麵的,沒有商業性利潤收入的世家就不一樣了,沒有出動,就掙不到錢,有一身再好的本事,一顆再靈活的頭腦,在家坐著也隻能餓死。


    可是現在文物界大亂正鬧得正人心惶惶,不可終日,不出,沒錢,出了,怕鬧人命。當家人,被奪位,被謀害,就在這個地方啊。所以說,這次的事不簡單啊。


    我準備了一些紙錢過去吊唁,老康家和齊家是親家關係,一直以“齊康”並稱,齊家過去又與咱家交好,所以千絲萬縷總有些交情,能幫一點是一點了。


    我料說這樁命案與文物界起亂之黨脫不了幹係,花都派出所已出警,霎時間,整條財路都被封鎖了,我本要去為老康吊唁,卻在半路上被堵得水泄不通。


    在車裏頭待著的時候,一個陌生人匆匆走經此地,順便透過車窗給我投了份報紙,隨後,那人把帽簷一壓,便消失在人群中。我接過報紙一瞧,頭版頭條:文物界龍頭產業ceo歸海月訂婚,婚事背後的故事?


    第二版才是考古隊遇難的事,幾乎每個月都有通報的,當家人一出事就會上報。可這頭版頭條,是小月啊,這明顯是奔著小月來的。


    這不大前天才得知的內情,還是小月親口告訴我的,今天就被曝光了。這報社吃黑的呀,這送報的,應該是自個兒人,希望我早點知道能夠早點處理。


    這樣的糗事可好比爆料養外房,出軌,小三,之類的,盡給人難堪的,以前啊,太損小月的名譽了。從前是小神童,商界精英,各方麵都達標的帥總裁歸海月,現在都成什麽了。


    道路終於疏通,再過一陣我便下了車,康家的老管家還在操辦白事,我把紙錢遞送到康老婦那裏,給老康上完柱香,康夫人便差人把我叫到屋裏來,說是要給我談些事兒。


    這康夫人是齊逸喬的侄女,論輩分我得稱她姑姥姥呢。因為她小時候被我外公認做義妹,所以就多了一個稱唿,隻聽外公提起過她,沒怎麽見過,後來啊,我認識了老康,她嫁給了老康,她就說以後的禮數就免了,畢竟外公也走了。


    可是人走了,這情分卻還在啊。


    她憔悴了許多,臉上也有好多皺紋,眼袋又重又大。隻不過她還是那副模樣,安詳,端莊。


    “姑姥姥,節哀順變。您,還好嗎?”


    我坐下來,她看著我,說道:“你越發長得像阿哥年輕的時候了。以前啊,我經常同你外公講,就說這於家的孩子,個個兒明事理,曉是非,肯定能比他做得更好的。後來啊,阿哥走了,我嫁給了那老康,盼望著膝下兒女也能像於家的孩子們那樣,可是,調教不出來啊,我笑話你外公,不夠圓滑,誰承想啊,自己的孩子,更不成器。”


    我安靜地聽這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說故事,但凡是和我外公有半點關係的,我都願意靜下來認真聽一聽,哪怕故事的主角不是他,我也會洗耳恭聽。


    “那年,正值破四舊,家裏一貧如洗,要不是阿哥能幫襯著些,我和老康就得餓死了。後來我生了誌虎,誌展,他們卻……當年南昷嶺,你可還記著,阿虎,和阿展?”


    “記得,記得,當初是他們倆陪同我的。難道,他們就是您的兒子?”我忙應道。


    我隻知道阿虎阿展是文物界考古隊的,沒想到他們還有這樣的具體身份。


    “別人都說,我生了兩個兒子,那得多高興啊。可是兄弟倆,現在卻在監獄裏蹲著呢,我說,能解決的問題,幹什麽要動刀子,等鬧出人命了,如何收場?他們這輩子,怕是再也出不來了,”她眼裏忽然噙滿了淚水,“探險的這條路,不好走,就算積累了再多的經驗,躲開了那些個機關,最終也沒落個好下場。安分吧,不安分吧,都苦哇!”


    話罷,她已婆娑淚下。瞬時間,我也哽咽了。我知道她要表達什麽。姑姥姥的確很可憐,阿虎阿展,為爭口氣,多討口飯吃,幹了壞勾當,鋃鐺入獄,是為不安分;現在呢,安分守己的老康,一直恪盡職守,本以為躲過了很多災禍,可最終卻也難逃一劫。


    他們這個家,怕是要散了。憑姑姥姥一人,又能操持著什麽呢?


    迴到事情的本身,這康家老小都把命搭在探險隊上,考古,下墓,這口飯吃得不香。可是都紮根了,就一輩子要在那裏了,正所謂擇一事終一生。我們隻看到,那些文物的存在和它有趣的曆史背景,卻沒細想,它的來之不易,有多少人為了這個成果而做出犧牲。


    可是就像她說的,積累了經驗了,地下沒有想象的那麽危機重重,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可是,東風不曾來到,自己卻先倒下了,死在了活人的手裏啊。你說他錯了嗎?沒有錯,怪誰呀?不怪誰。你就隻能指著天罵,罵人心叵測,罵世道不公。


    “你瞧,我說這個幹什麽呢。於當家,現今文物界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咱這行是要沒落了,我不求別的了,心能安了,就是最好的了,甭管是到了哪裏,它都一樣。”


    我說道:“那,兇手查到了嗎?”


    “查不到了。查到了,又能怎樣呢?這群人,十個有九個是死士。盡管活捉了又怎樣呢,招了又怎樣呢,老康,他能迴來嗎?能保證,這樣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嗎?”說罷,她又是哭哭啼啼,嚎啕個不停。


    我聽了也是無比難受,資本的世界,有錢能夠幹大事兒,有本事的人,卻不安定。他們被束縛在那裏,動也動不了。


    我含著淚,於是大點聲告訴她:“姑姥姥啊,您要是有難處了,你給人捎個信兒啊,現在科技那麽發達,時代也在發展,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您好生歇息,把身子養好,老康啊,可最見不得您哭了。”


    姑姥姥的命也蠻淒苦的,兒子兒子不成器,現連自個兒老頭子都走了,可真真兒地成了寡婦了。以前啊,念康家尚有人在,齊家雖沒了後代,可老康畢竟能幹,我就少登門拜訪,少敘舊,怕說久了,舊事重提,又是煽情一天天。現在啊,姑姥姥孤身一人了,我們雖無血親,可畢竟她也算我長輩,我可要多來探望她了。


    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搞得我忙前忙後,四處奔走。我給二山胖通了電:“莫山,頭報你看了沒有?出大事兒了!你趕緊的,讓人到報社裏多走動走動。”


    他似乎還不知情:“咋了?報紙上咋了?我今兒個店裏客滿了還沒來得及看呢,出啥事兒啦?”


    “就小月那事兒!給人聽去了!今兒曝光了!”


    “什、什麽……你的意思是,在我這兒出的事兒?”


    “嗯,可不,小月剛剛跟我說了,他這事兒除了家裏長輩,就那天跟我提到過罷了,沒再和人說了。那天,不就你我在的嘛,鳳鬼爺都不知道這茬呢!”


    “這可該如何是好啊,是我們店裏人走漏了風聲,也怪我那天太粗心大意了。”


    “先不說這個了,這事兒我也有責任。現想想該怎麽辦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骷髏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冰寒三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冰寒三尺並收藏骷髏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