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望躲在他倆身後咯咯大笑:“我說你是真蠢,你不會真以為我是孤身一人進的狐山吧?”


    當然不是,扶望沒有選擇讓無衛部族的人跟隨,是為了借無衛之手除掉我,讓我們自相殘殺,然後他坐收漁翁之利。這點,我自然清楚。


    孟無妄神色沉凝,冷冷道:“檮杌刀在你手中,你為何不還手?”


    “因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阿嵐……”


    “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我告訴你,你不必使這套,也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可憐你,我恨不得立馬殺了你。”他眼神淩厲,目空一切,似乎與我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我取出錄音筆,道:“殺我,可以,但在殺我之前,你能否給我一個麵子,聽聽師父他留下來的話……”話罷,我輕輕按下了播放鍵。


    第一秒,聽到師父的聲音,孟無妄登時便瞪圓了眼,趔趔趄趄,如雷鳴般,瞬間呆若木雞,淚珠突然從眼眶蹦了出來。


    阿嵐恨師父,恨他總是不迴家,恨他總是把他的本領傳授給我,卻不願傳授給自己的親兒子。阿嵐想做當家人,但被師父嚴詞拒絕;雖然那是師娘唯一的念想。在這種情況下,阿嵐才會更名改姓,帶著怨恨離家出走。


    這麽多年了,我不相信他真的對師父沒有一絲的思念之情,怕是等他想迴家的時候,發現師父卻已經不在了,悲恨交加亦難消;我也不相信,師父不疼愛他,忍心拋下他一個人……


    他也的確是沒有辦法,重任在身,他肩負於家的使命,有一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他不想讓阿嵐做當家人,不教他本事,是因為他希望阿嵐能夠平淡無奇,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而不像他自己一樣,有家卻不能迴,最後客死他鄉。


    這麽些年了,有些事,的確得攤平了說。隻有知道真相,才能挽迴本性。阿嵐本性不壞,隻是生性好強,可是他沒有做錯什麽,為自己爭取一切,是對的。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我對不起他,但我希望他知道,爸爸真的愛他……”


    聽到最後一句時,孟無妄瞬間淚崩,緩緩地蹲下身,大聲地哭了起來;我也預料到他會哭得像一個孩子,在地上匍匐著,卻也要把那支珍貴的錄音筆,親自遞交給他。


    戚玲揣著褲兜,冷哼道:“孟先生,你不打算殺他了嗎?別忘了我們此次抗命行動,就是為了結束他……好,既然你動不了手,那便由我來!”


    她一個箭步衝在我跟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我提起,頓時,我感到脖頸一陣撕裂般的劇痛。戚玲朝前跨出一步,怒目圓睜,臉色蠟黃,擰緊了我的脖子,咬牙切齒地喝道:“若不是你這顆絆腳石,非寒早就重振四塊玉了,從前念你還是歸宿人,有點用處,現在廢了,那就去死吧——”


    我不敢相信她真的會要了我的命,從在殘虹古山的時候我就覺得很不可思議,當初的一切她難道都是裝出來的嗎?當初那個善良又頑皮的小姑娘去了哪裏?


    原來一個人狠下心來,真的可以這麽無情。我含淚看著她:可在她的眼睛裏,我卻看到了一絲隱藏的不甘。


    猝然,我發現,她竟漸漸地鬆了力氣,兩目發直,機械地垂下了頭,看著胸前那把出了膛帶著血的長刀,最後終於輕輕地將我放了下來。


    我揉揉脖子,接連不斷地咳嗽、嗚咽。


    可是,當我再次抬眸的時候,卻令我心生驚愕。


    表哥白非寒,正慢慢地鬆開了原本握著刀柄的手,鳳眼圓睜,怒潮陡漲,但偶爾卻發現眼眶中有淚光。


    戚玲捂著傷口,大吼道:“為什麽!”


    “我說過了,違抗我的命令,下場就是死。”白非寒冷言道。


    “可是我是為了你……我做這些也是為了讓你重振四塊玉!非寒,這麽些年了……我對你怎樣……你還不清楚嗎……”戚玲的臉頰忽然淚水縱橫。


    “自始至終,我隻把你當妹妹看待。但你也要知道,你若真殺了他,今後你十個腦袋都不夠償,”表哥沒有看向她,隻不過側著臉,冷冷地說道,“我也不值得你喜歡。”


    “想不到我的一片癡情終錯付,好,現在我死了,你滿意了嗎……白非寒,你當真是這世上,最薄情的人!”話音未落,戚玲瞪圓了眼,握住了刀柄,用力地再往身體裏邊捅了進去,霎時間,倒在一片血泊裏,兩個圓溜溜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這片天,恨意難消。


    我的身子微微顫抖,看著死去的戚玲躺在地上,不由戰栗了起來,冷汗直冒。


    是我在做夢嗎?


    白非寒,不,表哥真的把她殺了……


    不是的,肯定是我在做夢,表哥,他先前那麽喜歡他這個同事,怎麽可能把她殺了呢?不,這不可能……


    但或許戚玲對於他而言,不過是工具罷了,他自始至終從未真的動過情。就像他從一開始就打算騙我,讓我成為骷髏玉歸宿人一樣。他應該知道很多事情,他原來早就是計劃好了的。


    半晌,表哥款款而來,蹲下身,伸手要去摸我那發熱的脖頸,我本能地往後縮了縮,他撲了個空。


    “怎麽了?我是你白表哥呀,你沒事吧?”他的口吻卻還極其柔和。


    可是往往越溫和的事物,到最後卻也是最殘忍的。就像他當初待戚玲一樣,當初把她當心愛的女孩兒寵愛,最後在背後捅她刀的時候卻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兩手揉著腦門,難以置信地望著遠處戚玲的屍體,越看越發覺得害怕。


    “她……她死了?”我顫著聲音問。


    白非寒低下頭來,暗暗地答道:“嗯。事情有變,她做錯了。”


    “事情怎麽變了?”我追問。


    “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說,不過是件好事,”他滿足地笑了,下一秒卻又旋即斂起了笑容,道,“小尺,若不是朔喬通告我,若我再慢一點,哥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失聲痛哭,傷口又開始疼痛,漸漸、漸漸便失去了意識。


    在昏迷的這段時間裏,我想了很多事情。我在想,這世上不公平的事實在太多了,如果每個人都能心想事成,兩個人彼此能情投意合,那得多美好。


    可是這樣的事情是不存在的,全然是我的幻想。人心的歹毒,是我們永遠揣測不到的,剛剛發生的這些事情終於讓我知道,一個人好能好到什麽程度,壞又能壞到什麽地步。


    好壞卻都各有一麵,有的人為名,有的人為財,有的人卻為情。在我身邊,這樣的例子已經是數不勝數了,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一張白紙,沒有被揉過的痕跡,沒有斑點,平鋪,整潔,利落。我也寧願自己永遠不知道答案,永遠保持天真。


    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周圍的環境有些奇怪,牆上掛著羊角,天花板上刻著一個淡淡的麒麟花紋,雕飾倒很簡單而別致。一床藍被褥,使我有些納悶兒。


    我不會是在四塊玉吧?


    千萬別啊,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呢,扶以秋還等我親自揭發呢。


    “你醒了。”孟無妄推開門,端著麵盆進來。


    我坐了起來,欠了欠身,看著他問道:“這裏是四塊玉嗎?”


    “不是,這裏是無衛基地,這間房間是我們主上的。”孟無妄答道。


    我點點頭,望著他道:“阿嵐,你不恨我了?”


    他擰幹了布塊,遞給我道:“洗把臉吧。你別想太多,我和主上是已簽了合同的,我是不會迴到於家的。他讓我好好照顧你,算是對我擅自行動的處罰了。”


    “阿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師父的遺體的;還有就是,我想他的話你也應該能夠明白,師父,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他忽然站起來,變了臉,道:“你這人也真是奇怪,我之前殺了你那麽多次,你都不恨我嗎?你堂堂當家之人為何要對我低聲下氣?”


    我苦笑道:“你殺我那麽多次,但我現在不也是好好地躺在這裏了嗎?我知道,你是師父唯一的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對你好。”


    有些“好”是不用問為什麽的,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更何況他是真的在乎阿嵐,至於阿嵐自己,他也沒做錯什麽,要怪就怪各自的生活環境。雖然外公不希望我做當家人,恨不得讓我遠離這些事情,可是奈何滄海桑田,我終是成了當家的,也知道了那些被曾被掩蓋的答案。


    也不知道鳳鬼爺是否已經安全和小月他們會合,一切就看他的了,如今證據確鑿,就待我出來指證扶以秋了。扶以秋應該還不知道我被表哥救了出來,若是要出現一定得喬裝打扮一番,孟無妄說,扶望已經被表哥囚禁起來了。話說四塊玉不是已經和無衛部族有合作了嗎,抓了扶望,就不怕扶以秋翻臉不認人嗎?


    沒有時間了,即便身子虛弱,我也要起來親自指證扶以秋,讓八旗之人,讓外八行的各大黨派,好好看清此人的真麵目。現在能說服大家的,就是那些照片和筆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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