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爺和表哥都瞪大了眼。劉爺怎麽也沒想到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會懂這麽多,登時就豎起大拇指深表佩服。


    卞承君似乎也有點仰慕陌藍墨,麵帶微笑的。那卞錚卻是扳著一張臉。


    屍蟲是遍布在地上的,據我所知,屍蟲最怕的就是火。盜墓賊一般遇見屍蟲,就是點起蠟燭,可是火一燒起來,就把整個墓室燒了,一分錢都沒得到搞不好連命都搭上了。這就是墓主設置屍蟲的動機。


    可是青燈古宅葬的不止是一個人,是從春秋戰國時期到元末明初的將軍王妃。將軍葬的不體麵,那是因為一生沒有軍功,死後才會被帶到這種地方來,而至於王妃,那是因為沒有為君王留下子嗣,或說生前隻是封個號卻不受寵。


    當時老一輩的人,可是險些九死一生。如今文物界又開始翻這件事,我想這應該和劉爺所說的那條財路有關係。


    財路既指一條可以走的道路,又指這文物界各世家明器流通的渠道,是文物界的命根子。一旦財路被壟斷,文物界將不複存在。能出現在財路的人,大都是一些當家的下人,當家的一般不明麵出現,這是因為當年有一位掌門人,親自出馬,結果給人暗殺了。


    財路有一些老前輩,是抗日參過軍的,但是身體不行,有的不會說話,有的隻會睜睜眼睛,有的甚至隻能躺著。所以即使他們還活著,但不能給我們提供任何幫助。文物界給我下的任務是探索,是揭秘,但是我是要找到淚骨玉和那朵奇異之花。


    前人尋尋覓覓了一生,後人卻也不見得可以成功。這是真理。


    淌過這趟渾濁的汙水,我們隱隱可以聽見深處傳來一陣陣的嬰兒笑聲。仔細一聽,又不像是嬰兒,就好像是幾個孩子,扯著嗓子在追逐打鬧。


    ……


    我們不由停住了腳步。陌藍墨的目光有些深邃,一道白光自然而然地照在他冷峻而淡定的臉龐上。劉爺最識戲曲聲,我想他應該能聽出些什麽。


    “這聲音不像是什麽笑聲,反而是人家唱的某種梵語。隻是我們常人聽不出來而已。這絕對不是平然而有的,而是故意唱出來的。這麽響亮刺耳。”劉爺細心分析道。


    驟然,我的腦門一陣發熱,眼前總是浮現出一些情景。朱雀銅棺,唐裝麗衣的女人,手上的戒指,脖子間的朱雀印記……這一切似乎匪夷所思。


    這是我在哪裏見過的?


    我突然想起來了,上次表哥說他去辦事,留我一人在墓室裏,那是我嚐試用追眼通窺探的天機,也因為如此,我的眼睛才會失明。


    想著想著,我有些暈了。


    表格急忙下意識扶我一下,道一聲:“沒事吧?小尺。”


    “沒沒,沒。”我有些支支吾吾。再加上那空靈的笑聲,我是頭腦發熱,看不清誰跟誰了。


    陌藍墨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麽,眼睛旋即一轉,閃爍著深沉的光芒。


    “這應該就是主墓室了,接下去我們找到的,或許就是青燈古宅。”他淡淡地說。


    “也不知道繆老太太那邊有無進展,”表哥嘟囔著,“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藍墨用一種極其深邃的眼神盯著我看,緩緩抬起手,指著我邊說:“因為他來過。追眼通傳人會對來過的主墓室十分敏感,在十分靠近墓室的地方,隻有稍有聲響,就會刺激他的中樞神經,才會頭暈腦脹的現象。”


    “身賦藍瞳,又是怎麽個一迴事?”卞錚突然發話。


    卞家的姐弟倆現在總算吱一聲,從方才到現在才說這麽一句話,我還以為他們成了啞巴了。可是任誰也知道,他們兩個肯定是為算計著什麽。


    藍瞳一事,方才沒多注意,還是暴露了。劉爺驚恐萬狀。我知道他們在驚訝什麽,追眼通傳人,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是同時我又是陰陽師的領袖。


    這下可全完了。陰陽師在文物界,是大忌,說是迷信的說法。


    表哥擠擠眉:“你什麽意思呀這是?”


    “那你說我是什麽意思?”卞錚不屑地說,“一個人,突然眼睛變成了藍的,那個人又是五通之一的傳人,出現在墓裏頭,你說是什麽人?”


    卞承君得意地牽嘴一笑:“自然是陰陽師。陰陽師應到民間作法哄哄老百姓開心,到這兒充當大使撈錢,未免有些不妥吧。”


    陰陽師和追眼通之間有著巧妙的關係。元翎長老他是追眼通傳人,同時也是陰陽師,是民間的道士,所以沒被批準加入考古大隊。這陰陽師和追眼通傳人,正邪隻在一線之間,陰陽師見不得“陰光”,下墓是觸犯了大忌。要是讓文物界知道這裏頭還藏著一個法師,肯定是遲早完蛋的。


    “我不是。”我輕輕地說。


    卞錚拉了套筒,疾速拔出手槍對準我的太陽穴,狠狠地說:“是不是不由你說了算。因為,陰陽師的存在,是叛徒。我們不是小白鼠,別把我當猴兒耍。你死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留你一個禍害隻會塗炭生靈。”


    我百口難辨。我不相信我是天生的陰陽師,若真的是,外公也決不會留我到現在,若真的是,下了那麽多次墓,我早就沒命了,若真的是,不論是骷髏玉,還是我脖子上的勾玉,早晚都會把我克死。我們這一帶,不能說是迷信,但是信奉五行,信奉八字,信奉這些之間的千絲萬縷的關係。


    “我真的不是……”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聲。


    表哥一怒之下將卞錚按到水裏頭,渾濁的汙水把卞錚覆蓋了。


    卞承君眉間一跳,劉爺看得目瞪口呆,表哥也是驚慌失措。我這時才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到水裏去,隻見卞錚紋絲不動,翻著白眼,掙紮一會兒後,浮在水麵上。


    “啊!錚兒,錚兒,”卞承君立即淚眼汪汪,“錚兒!”旋即縱身撲進水中抱住卞錚。


    陌藍墨一個箭步邁過去,輕輕為那卞錚把脈。


    “沒死,這水渾濁他又不識水性,缺氧導致暫時暈了過去而已。”他說。


    我和表哥這才倒吸了一口冷氣。


    劉爺立即站出來吆喝道:“這件事就這樣吧。出去後,也沒必要提及。我們都是團夥,別這樣互相猜忌,陰陽師都是舊時迷信的說法了,大家都是人。這兒也屬我年紀最大,就這樣,聽我的,卞大小姐,可先在這兒安頓,然後我們再走……”


    卞錚微微睜開眼,才清醒了過來。


    卞承君的眼裏燃著不可言喻的怒火,惡狠狠地瞪著我:“我與於家,勢不兩立。”


    局麵有些僵硬。其實我並不怪表哥,表哥是因為我,而衝動出手的。好就好在沒出大事。我的頭腦不熱了,心反而卻怦怦亂跳。


    表哥故作鎮靜。我相信他沒有惡意,他沒有殺人的動機,我相信他不會。


    “行了行了,咱先走吧。”劉爺側著臉說道。


    緊接著,墓道越來越寬了。微微發綠的四周像被螢火蟲籠罩,到了盡頭,綠光未央,反而是一片古柏森森的景象。


    我又再次看到那熟悉場景。一個銅棺安靜地坐落在中央。


    周圍是鐵鏈,鐵鏈下是看不見底的深淵。


    “小心些,這些鐵鏈會導電。”陌藍墨冷冷地說。


    我們把目光投向銅棺。


    空曠的大地,幽深的古淵,粗大的鐵鏈,時不時地閃著電。銅棺被鐵鏈吊著,銅棺上有一個精致的玻璃盒,盒裏存放著一枚形狀酷肖滴水狀的絳紫色的玉石。


    如果猜得不錯,那就是我們要找的淚骨玉。


    遽然,銅棺後一片巨亮。我不禁用手臂擋住強光,以免傷眼。


    過後,一座恢宏大氣的古宅矗立在我們麵前,古宅的每一層都點著綠燈。時不時傳來真真鬼哭狼嚎,聽起來不由讓人毛骨悚然。


    我瞪大了眼:“不錯,這就是青燈古宅。是真的。”


    “小尺,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我來過這裏,這銅棺裏麵,是一個女人。還有,這是朱雀棺,上麵的玉石,應該就是淚骨玉了。七尾花,或許就在青燈古宅裏。”我破口而出。


    卞承君扶著一瘸一瘸的卞錚從身後緩緩跟上來。


    “你怎麽知道?”劉爺不解地問。


    “這深淵底下,是數不盡的屍蟲。銅棺是核心,銅棺現,古宅則現。那句話‘活人不死,睜眼即活’。”我說。


    “活人不死,睜眼即活,”陌藍墨細細思忖,“難道說……”


    驟然青天裏一聲霹靂,轟隆巨響,雷霆萬鈞,青燈古宅劈裏啪啦,鐵鏈上跳動著藍紫色的閃電,星羅棋布的綠光閃爍不定,青燈古宅在抖動,轟隆隆,煙波浩渺。眨眼間,古宅竟成了一片廢墟。


    我似乎感覺到了地震般的抖動。我來不及思考是什麽原因,玻璃盒上的淚骨玉一震,“啪”的一聲碎成一地。


    此時此刻,我的心,似乎也跟這淚骨玉一樣碎成渣。


    淚骨玉一旦碎了,這意味著骷髏玉將伴隨著我一輩子。陌藍墨奮不顧身,縱身一躍去收集那些碎片,表哥心一急,竟也騰空而起,撲了過去。


    卞承君見此情形,撒手而去,推了表哥一把。表哥一個踉蹌,站不穩腳跟,竟跌了下去,然後,慢慢地,他身後是黑茫茫的一片深淵,是會吞噬人體的屍蟲,慢慢地,他不聲不響地,也不嚷嚷著,眼裏閃爍著光芒。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整個身體赫然倒伏,他平躺著成一個“大”字形,漸漸地、漸漸地傾斜著身體,然後慢慢地、慢慢地整個兒跌落身後那片萬丈深淵。


    “小尺……”他的嗓音很小很小,可是我卻聽出了許多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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