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段往事已經塵封在心底,可是如今再次被翻出來,卻是如此的清晰,仿佛當日的一切曆曆在目。


    傷疤永遠是傷疤,什麽時候揭開都是血淋淋的。


    柳源一病不起水米不進,連日高燒,整個人的眼窩深陷,臉色蠟黃,極度萎靡,看上去就好像一具死屍。


    就在這時,柳肅從杭州匆匆趕到。


    聽到兒子的聲音,柳源睜開眼,隻是看了兒子最後一眼,沒有說出最後一句話,就閉上了眼睛。


    柳肅隻能抱著父親的屍體痛哭。


    人已經死了,要拉迴杭州入土,在走的時候,卻沒有人來給柳源送行,都說官場人情涼薄,之前柳源忙著告狀,本來朋友就不多,如今人人都知道皇帝討厭他,更不願意露頭了。


    更重要的是,柳源在昏迷時說過的話,從柳府傳了出來,現在金陵城好多人都知道,柳源在昏迷中說“豔娘,不是我啊,是我家娘子做的。”


    這就已經表明,當年那件事情確有其事,並不是什麽謠言。


    現在柳源的名聲已經臭了,所以根本沒有人來送行,柳家包的船在碼頭起航,隻能孤孤單單上路。


    不要懷疑古代消息傳播的速度。


    沒等柳肅迴家,柳源被皇帝罷官,一命嗚唿的消息就在杭州傳開了。


    “聽說那柳源在昏迷中還喊著吳豔娘的名字,說不是我害的你,是我家娘子,這就是承認了啊,原來吳豔娘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隻是可惜了腹中孩兒啊。”


    “馬氏毒如蛇蠍,想來也是害了人,城隍爺把她的命早早勾了去,難怪早死。”


    “官家還是英明的,柳源那樣的人,就應該罷了他的官。”


    “柳家山林樹木枯朽,肯定是山神爺爺做的,這就是警示,看看,現在都應驗了吧,柳源病死,算是給吳豔娘報仇了。”


    “我看那柳源啊,八成就是嚇死的。”


    “也是活該,如果不能保護女人,那就不要去招惹,最後還害了沒出生的孩子,這都是他應該還得債。”


    “柳家總說什麽仁孝之家,我看啊,沒幾個好東西。”


    柳家的名聲在杭州徹底臭了。


    菜市場,有柳家人來買菜,有人自然認識,柳家廚娘剛剛蹲下挑菜,那個菜農用草席將菜蔬一蓋,冷聲說道:“不賣了。”


    胖廚娘一愣,“不是還有很多嗎,怎麽就不賣了。”


    “別人可以賣,你們柳家,不賣。”


    廚娘那個氣啊,剛想拿出吵架本事,可是看到老漢舉起的扁擔,立馬慫了,跑去另一個攤位,可是再次被拒絕。


    轉了一圈下來,竟然一根菜也沒有買到。


    柳家出去買糧食的仆人也遇到了同樣的遭遇。


    在古代,不要懷疑言論的力量,那是真的可以說死人的。有好的名聲,可以讓你如魚得水,壞的名聲,可以讓你活不下去。


    知道當年的蔡京是怎麽死的嗎,就是餓死的。


    蔡京先後4次任相,長達17年之久,可謂權傾朝野,蔡京流放嶺南,走的時候金銀珠寶裝了滿滿一大船,從開封到長沙三千裏路上,蔡京很難買到一口飯、一盤菜、一杯茶。到長沙後無處安歇,隻能住到城南的一座破廟裏,病困交加饑寒交迫,最後“腹與背貼”,餓極而死。


    死後因沒有棺木,隻好以布裹屍,埋進專門收葬貧病無家者的漏澤園中。


    或許有傳言戲說的成分,但也反映出當時人們對這種惡人的討厭。


    五月十八,宜遠行。


    是秦觀離開杭州的日子。


    秦觀先到祠堂拜了祖宗,又來到正廳給奶奶和秦夫人磕頭拜別,秦夫人眼睛已經紅了,老太太到是很堅強,拉起秦觀的手打量了一番,說道:“當年你爺爺去做官,你父親去做官,如今你去做官,孫兒,奶奶不送你‘仁義禮智信,忠孝廉恥勇’,隻送你一個‘巧’字。”


    秦觀自然能夠領悟老太太話裏的意思。


    秦夫人擦了擦眼淚,對洛依人囑咐道:“出門在外一時難,你一定要注意觀兒的身子,千萬不要太過勞累著涼生病,要細心服侍。”


    “婆婆放心,依人會照顧好相公。”


    秦夫人又轉向熊大熊二,“雄州是邊疆,不比杭州安全,你們兩個懂武藝,要保護好你家少爺的安全。”


    熊大熊二趕緊應道:“夫人放心,我們兄弟必定誓死保衛少爺”。


    老管家秦榮也將兒子秦茂和二寶叫到一旁,囑咐他們到了外麵,一定要機靈沉穩、做事小心。


    秦夫人又拉住秦觀的手叮囑起來,“觀兒,路上要多加小心,這一路兩千裏,山高水長的要吃飽穿暖,到了雄州......”


    兒行千裏母擔憂,秦夫人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秦觀牽著老娘的手傾聽,不時點頭應是。


    送到大門口,秦夫人看著兒子遠去的馬車,用手絹捂住嘴哽咽出聲。


    一艘大船停在杭州大運河碼頭,準備的物資已經全部裝船,洛依人、芸香、書香墨韻、鐲兒、蓉娘幼娘這些女眷也已經登船。


    沈逸辰沒有秦觀的隊伍龐大,隻帶了一個貼身婢女,還有一個管事四個家丁仆役。


    今天碼頭上依舊十分熱鬧。


    杭州知府林奇、李通判,學政崔善福也都來了,還有幾位杭州本地士紳,包括秦蔚的老丈人高大人,他們都是以秦觀朋友的身份前來送行。


    雙方一一話別。


    周圍還有無數杭州百姓,這些大多是來看熱鬧的。


    他們卻不知,有一艘從南京來的船隻,卻被攔在了碼頭外麵。


    柳肅滿臉怒氣問報信的仆役:“馬上就要進杭州碼頭,為何停下了。”


    “少爺,有衙門的船攔著不讓進碼頭。”


    “這是為何。”


    “聽說是秦觀秦大人今日去赴任,城裏的知府大人還有幾位大人在碼頭送行,這段時間其他船隻一律不準靠岸。”


    聽到秦觀的名字,柳肅的身子微微一顫。


    想當年,秦觀隻是自己玩弄的小醜,可再看如今,秦觀成了今科狀元五品紅袍大員,而自己卻依舊一事無成,如今父親又病死,柳家敗落,哪還及得上人家萬一。


    柳肅低聲道,“那就等等吧。”


    這時仆役又道:“剛剛管家派人來傳信,說家中已經準備了靈堂,不過卻十分簡陋,提前和少爺說一聲。”


    柳肅怒氣又起,大聲斥問道:“為什麽要簡陋,我來信不是說了要風光大葬嗎。”


    “少爺,您不知道,來人說,咱家就現在到集市上去買米買菜都不好買,人家都厭惡柳家,咱們家雇傭的仆人,基本上都跑了,隻剩下一些簽了賣身契的。”


    “管家找人來幫忙,可是人們都不願意,就這簡陋的靈堂,還是花高價呢。”


    柳肅隻感覺胸中憋悶,一股熱流在喉間滾動。


    “噗!”


    “咳咳咳,咳咳咳。”


    “啊......少爺你怎麽了,快來人啊,少爺吐血了。”


    難道噴血技能也遺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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