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禦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形勢,心中擔憂不已。


    謝景修素來穩重,行事低調,這一次卻大張旗鼓地硬闖皇宮,全是因為他在這裏。


    不是他高估自己的魅力,蕭禦實在擔心謝景修因為他而失了分寸。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永榮帝再無能也是做了幾十年皇位的天子,梁王朝再積弱也是綿延了數百年的國家。


    謝景修即便暗中培養了自己的勢力,終究隻有十幾年,若是沒有萬全的準備就貿然與皇家決裂,他如何能夠對抗得了天子之怒?


    “世子,你有沒有什麽計劃?”蕭禦低聲道。


    謝景修唇角微翹:“當然有。”


    蕭禦看著太醫院外的青階之下列隊而立的十幾二十個身披玄甲的士兵,還有他們身後那烏泱泱一片的禁宮侍衛,他對謝景修的“計劃”實在是有些心驚膽戰。


    宮女內侍的拱衛圈中,李煙兒緩緩鬆開捂著臉頰的手,掌心中一片血紅映入眼簾,被鞭子勾到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啊!!!”李煙兒高聲尖叫起來,更多的血滴落下來,沾染了她身上那價值連城的錦衣華服。


    “謝景修,你怎麽敢這樣對我!你怎麽敢!”李煙兒雙目血紅地瞪著謝景修,“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抓住他!!”又指向院外的十幾個玄甲兵和謝景修懷裏的蕭禦,厲聲道,“把這些膽敢衝撞皇室尊嚴的賤民全部殺了!全部殺了!”


    “是!”院內院外的大內侍衛一同應聲,齊齊響應的嘹亮聲音幾乎震得人耳窩發麻。


    蕭禦急得抓住謝景修的袖口:“世子,怎麽辦?!”


    他的手下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單靠這幾個人對抗那麽多大內侍衛。


    不等謝景修說話,眾人頭頂的上空之中突然響起悠遠綿長的鍾聲。


    鍾聲從位於皇城正門外的箭樓之上傳來。那是從皇室先祖時期流傳下來的一口巨鍾。


    大梁皇室的先祖原本出身寒門,坐上皇位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為後世兒孫修建了這樣一座城牆厚逾數十尺的巍峨皇城。東西南北的八座大門外,都修起了瞭望的塔樓和防守的甕城。在皇城四角的四座箭樓之頂,吊裝著從先祖時期流傳至今的四口青銅大鍾。


    隻有當皇城麵臨危機之時,才能敲響那代表著警示的鍾聲。


    當鍾聲響起之時,整個京城的所有衛戍力量都要不遺餘力地趕來解救皇城。


    數百年來,那四口大鍾從未響起過,以至於當那略顯沉悶的鍾聲傳入眾人耳中之時,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謝景修緩緩舉起手中馬鞭。蕭禦疑惑地看著他的動作,卻見太醫院外的十幾位玄甲兵猛地舉起武器,直衝天空,精鐵相撞的聲音如冰賽雪,含著肅殺的寒冷穿透悠長的鍾聲,響徹太醫院內外的方寸之地。


    十幾道黑煙突然衝天而起,從每一個衛兵的身上發出唿嘯的聲音,猶如黑色的烏鴉飛向天際,抖落片片烏黑的鴉羽,在晴朗的天空當中劃下十數道黑色的痕跡,久久不能散去。


    李煙兒在一怔之後,立刻指揮起頓步不前的皇宮侍衛。


    “還愣著幹什麽?!給本宮統統拿下!”


    一眾侍衛不敢再猶豫,紛紛舉起兵器,衝向被包圍在中央的十幾個衛兵。


    守衛在李煙兒身旁的侍衛不敢輕舉妄動,隻是一致戒備地看著騎馬立於太醫院正中央的謝景修和蕭禦二人。


    蕭禦從那十幾道黑色煙火上收迴視線,迴頭看向謝景修。


    “你、你到底想幹什麽?”


    幾步之外的大門處,短兵相接,殺聲震天。


    身後,站著這大梁之內地位最尊貴的兩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一襲鳳袍的皇後緊緊抱著太子,神色訥然,愣愣地看著那坐在高頭大馬上肆意妄為的男人。


    寵妃美豔的臉龐被鮮血浸染,陰冷的目光猶如毒蛇粘膩的舌信,緩緩劃過謝景修的臉龐,落在蕭禦的身上。


    謝景修卻隻是對著蕭禦柔柔一笑:“若不反個徹底,難不成你還想對那糊塗皇帝和瘋女人委屈求全?”


    鈺兒是神醫,永榮帝定然不會殺他。然而為了拿捏鈺兒為他所用,他定然不會輕易放過鈺兒。


    至於李貴妃,謝景修隻覺得她就是個瘋子,她莫名其妙的瘋勁都針對著蕭禦而來了。


    他如何能忍?


    蕭禦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與謝景修在一起那麽久,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對這大梁王朝沒有興趣,對鏟除奸佞也沒有興趣,他籌劃了這麽久,為自己建了一座世外桃源,隻想徹底離開這個汙爛泥潭。


    如今卻要為了他,將那麽多年的謀劃全部拋到一邊。


    若是反了這一迴,天下人都會知道謝景修的名字,皇室也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對付他,曆豐港和無名島雖然隱秘,天子一怒傾全國之力去查,未必就查不出來,到時候想得清淨隻怕就難了。


    蕭禦轉頭看著謝景修,卻隻看得到他微微昂起的俊秀的下巴。


    “來了……”謝景修喃喃道。


    太醫院內外被喧囂狠厲的打殺聲充斥,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緒當中,除了蕭禦不由自主地隨著謝景修的目光傾神去聽。


    似乎有一些異樣的聲音隱隱地從遠處傳來,待要細聽時,卻又被門外混戰一團的聲音盡數遮掩。


    直到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大到連喊破喉嚨的厲喝斥殺之聲都無法掩蓋的時候,眾人這才悚然一驚,不用旁人阻攔,漸漸停下了短兵相接的互相攻擊。


    轟,轟,轟——有一種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已經清清楚楚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腳下的土地似乎也在這沉重有力的腳步聲中驚起一陣陣的顫動。


    李煙兒不敢置信地瞪著謝景修。


    “謝景修!你幹了什麽?!”


    皇後滿目驚慌,抱著太子連連後退,寥寥幾個宮人圍在她的身邊,戒備地看著院中每一個人。


    她是一國之後,與皇帝伉儷情深之時,也曾隨他慰勞全軍。


    這種天地肅殺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隻有訓練有素慷慨行軍的軍人,才能有這番震天動地的氣勢。


    她本以為謝景修隻是帶了十幾名侍衛闖進深宮來救他的情人,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敢把軍隊開進皇宮!


    這是逆反的大罪,除非謝景修殺盡皇族,否則皇室定然誅盡元王府九族。


    謝景修是那種引頸待戮的人嗎?皇後有些絕望地搖著頭。


    她無所謂這大梁的王朝最終走向什麽結局,可是她的孩子怎麽辦?!她的哲兒怎麽辦?他還那麽幼小,那樣聰慧無辜,難道也要為這個無情無意的大梁王朝葬送了性命?!就因為他的身上流著那個人的血?憑什麽?!


    桂嬤嬤不安地拉扯著李煙兒:“娘娘,我們快些迴去無極殿吧!請皇上做主!”


    李煙兒亦是惜命之人,原先隻想一鼓作氣解決掉那鳳照鈺,和謝景修的兵力,沒想到謝景修竟然膽大至此,他竟是真的要反了!


    “所有侍衛聽令,馬上護送娘娘迴無極殿!”桂嬤嬤見李煙兒麵色慘淡地點頭,忙高聲命令。


    過百侍衛聚集在太醫院外與玄甲兵對峙,此時聽到命令,忙向李煙兒靠攏。


    謝景修猛地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指著李煙兒:“拿下這個女人!”


    十幾位玄甲兵齊聲應諾,勢如破竹地衝向李煙兒。一眾侍衛無法,隻得匆匆應戰,攔住他們去搶李貴妃的路。


    太醫院之中再次陷入混戰。


    鳳雲飛早已傻了眼地藏在牆角下的角落裏,驚疑不定地的看著麵前的混亂。


    皇後突然迴過神來,抱緊了小太子邁步朝著謝景修和蕭禦跑過來。


    幾個宮女攔不住,隻能忙忙跟上。


    身前的道路卻被一條鞭子擋住去路。皇後立定在離蕭禦和謝景修五步遠的地方,無視那舉著馬鞭陰沉著臉色看著他的高大男人,一雙含淚的眼眸隻是看著蕭禦,突然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雙手舉起懷中的幼童。


    “鳳大夫,小兒宋朝硯頑劣不才,蒙鳳大夫相救性命,就此送給鳳大夫為奴為仆,他以後是生是死,端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後說完,也不等蕭禦的迴答,狠了狠心將小太子放在地上,起身頭也不迴地向院外走去。


    “迴興寧宮!”皇後身上的鳳袍在日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身姿筆挺地走過一片混戰的庭院。


    謝景修看著地上躺著的小太子,眉頭深深皺起。


    此時那震動大地的行軍之聲已經近在耳邊,穿過太醫院大開的朱紅大門,已經可以瞧見幾十米外列陣行進的玄甲士兵。精鐵相擊,腳步沉沉,整齊劃一,摧枯拉朽。


    蕭禦終是不忍心看著小小孩童站在地下驚慌無助的模樣,央求謝景修道:“把這孩子給我吧,他挺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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