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安堂外,一輛青布烏頂馬車停在路邊,一名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急匆匆地進了廣安堂。


    “鳳大夫何在?”婦人一進門便焦急地揚聲道。


    蕭禦聞聲迎了出來,來人竟是方桓之妻,方大夫人。


    蕭禦隻在去方府救治他家的小少爺的時候與這方大夫人見過一麵,此時她這副急到六神無主的模樣,莫不是方小少爺又病了?


    不等蕭禦客套,方大夫人已經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急道:“鳳大夫,請鳳大夫跟我走一趟吧,還望鳳大夫救命!”


    方大夫人麵色蒼白,比之上次的利落模樣,此時連話都說得顛三倒四,看樣子是急得狠了,拉著蕭禦就往外走。


    百靈不用蕭禦吩咐,極有眼色地跑到後堂裏取了出診的箱子,老十也亦步亦趨跟著蕭禦,幾人一同上了方大夫人的馬車。


    方大夫人也顧不得避嫌,和蕭禦一同坐進車裏之後就忐忑不安地慢慢絞著手指,眼睛瞟了安坐如山的老十幾眼,其餘的一字也不多說了。


    “夫人,不知是誰病了?有什麽症狀?夫人先說一說,我也好心裏有數。”蕭禦緩聲道。


    方大夫人麵色蒼白,眉頭緊鎖,搖了搖頭勉強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蕭禦見她這樣,也隻能不再發問。


    一路無話。


    蕭禦耳中聽著轔轔的車輪聲,漸漸皺起了眉頭。


    上一次跟謝景修一道去方府,似乎,並未經過這樣長的時間?


    蕭禦看了驚魂不定的方大夫人一眼,伸手挑開簾子,朝外看去。


    房舍整齊,道路儼然,馬車仍舊行駛在京城之中,並不是莫名其妙地開往荒郊野外。


    蕭禦放下簾子,迴頭看向方大夫人。


    “夫人,恕我直言,這並不是通往方府的路。”


    方大夫人的麵色又白了一些,幾乎像一張白紙。


    “鳳大夫放心,我並不是有意欺瞞,真的有人身受重傷,急需救命。”方大夫人抓住蕭禦的手,無意之中攥得緊緊的,急道,“也是、也是一個無辜的孩子……萬望鳳大夫……救命,一定要救活他的性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蕭禦眉頭緊皺,將手抽迴。


    方大夫人力盡一樣癱靠在車廂壁上,最後一絲偽裝出來的冷靜也維持不住。


    “馬上就到了,鳳大夫且等一等。”說話間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蕭禦和百靈一前一後下了車,眼前紅牆高聳,牆內宮殿森森,一道朱紅色的木門半掩著,露出門裏麵幽長晦暗的巷道。


    竟是到了皇宮之外。


    此處應是一扇不起眼的角門,幾個宮人侯在門裏,俱是一臉驚懼慘白,一見蕭禦和方大夫人,便忙殷勤地圍了過來。


    “夫人,這位就是方相所說的那位神醫?”一名穿著翠綠宮裝的女子急急開口道,看向蕭禦的眼神滿是懷疑。


    方大夫人胡亂地點著頭。


    “快快請鳳大夫進去再說。”方大夫人帶著宮女擁著蕭禦往宮門裏踏去,蕭禦卻硬生生停住了腳步。


    “方大夫人,你騙我過來?”蕭禦冷眼看著她。


    方大夫人連連搖頭:“鳳大夫,您聽我解釋,此事實在事關重大,我不能在外多言,並非有意欺瞞。”


    蕭禦向後退去:“我雖愚鈍,也知向來隻有禦醫院中的禦醫才有資格為宮中貴人診治。在下不才,微末之藝不敢獻醜,這宮門,我就不進了。”


    說完拉著百靈就欲離開。


    他不懂政事,卻知道謝景修和皇室是很不對付的。隻身一人踏足深宮,萬一被用來威脅謝景修,或者在宮中受人刁難,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幾道人影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四個同樣穿著內侍衣裝的宮人擋在他的去路上,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老十冷笑一聲,隻身擋在蕭禦身前,渾身殺氣盡露。


    正是劍拔弩張之時,綠衣宮女突然行到蕭禦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額頭重重叩在地麵上。


    “鳳大夫,我等不敢欺瞞於您,實在是事出有因。您真的是我們小公子最後的希望了!奴婢懇求鳳大夫出手相助,這不但是為我們小公子一人的性命,更是為千千萬萬的梁國百姓!”說完又深深地叩了一個頭,“求鳳大夫成全!”


    看她著裝與一身氣度,應該在宮中也是品級不低的女官,此時卻如此卑微地下跪請求。


    蕭禦皺眉看著她,身後老十已經與那四名太監宮人戰到了一處。


    老十雖是百裏挑一的高手,那四名宮人能在宮中當差,也不是平庸之輩。老十以一敵四,竟是被拖住了手腳。


    四名太監不敢動殺招,卻拚著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拖住老十,他們不是忌憚老十,是忌憚蕭禦。


    “別打了。”蕭禦道。


    老十退了迴來,那四人也立刻站定腳步,規矩地垂首侍立。


    蕭禦看了那綠衣宮女一眼,宮女抬著秋水般的眸子,一臉哀懇地看著他。


    “別跪著了。我可以跟你進去,但我要帶著侍衛。你們放我的丫鬟迴去。”蕭禦道。


    綠衣宮女立馬應聲,從地上起身。


    百靈抓住蕭禦的衣袖,滿臉不願:“我不走,我要陪在公子身邊。”


    蕭禦接過她懷裏的藥箱遞給老十,笑了笑低聲道:“百靈聽話,迴去。”


    百靈還想說什麽,卻被蕭禦的眼神製止。她看著自家公子那若有所指的清澈目光,最終什麽也沒有說,轉身就朝大街上跑去。


    方大夫人忙道:“怎麽就自己跑了,我可以派人駕車送她迴去。”


    “不用了,她孩子心性,愛跑愛鬧,由她去吧。”蕭禦笑道,“我怕她衝撞了貴人,便不帶她進去了。”


    眾人誰也沒有把百靈這個半大丫頭放在眼裏,忙擁著蕭禦走進了宮門裏。


    蕭禦本也沒指望百靈能幹什麽大事,隻盼她機靈點,知道把消息傳給老五和老七。


    即便他們也無法聯係到謝景修,至少能想想辦法,免得他真的陷在這深宮裏出不來。


    百靈一路順著人聲鼎沸的街道朝廣安堂跑去。蘭水巷裏,一次攤子也未出過的雜耍班子業已整裝待發。


    “主子,廣安堂外麵守著的三個探子還沒有走,要不要一並抓了?”二九稟道。


    在他們暗中調查丁側妃與何人有所聯絡之時,卻也有人在暗中查探著他。


    即便那日在山峰上做了那樣一場戲,也未能徹底打消掉某些人的疑心。


    能想到用女人叩開京城勳貴官員的大門,這樣一個人,定然是陰鬱的,但心思縝密的。


    謝景修不知為何那人想置他於死地,他也並不在乎。


    想置他於死地的人多了,他在乎不過來。他的視野與心胸都很小,隻能夠看得到他過命的兄弟,忠心的下屬。


    還有,那個清如泉山卻暖似嬌陽的少年。


    “待我迴去他們自會散了,不用多此一舉。”謝景修扯了扯衣袖,大步走下青石板的台階,朝外走去。


    二九憂心忡忡地跟了上去。


    他竟比主子還多了一層牽掛。


    背後的敵手擅長陰謀手段,幾乎無孔不入,等到他收網的時刻,那昏聵的皇帝可還有一戰之力?到時候正麵對抗之時,恐怕隻有林顯那個老實家夥會不顧生死地保護皇帝。


    以光明磊落對陣陰謀詭計,林顯分毫優勢不占,還有狗皇帝拖後腿。


    可惜,這幕後之人明顯是要放長線釣大魚。也許那不是一個人,更像是一個組織,或是一個家族,否則怎麽有耐心布下這長達幾十年的局?


    不管是誰,要揪出他來,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可惜,世子沒有精力和興趣去管這天下紛爭。原本以為可以查出丁側妃的背景來,之後連根拔起,沒想到竟查出這冰山一角。


    世子懶得深挖那暗水中的冰山。


    二九有些怔然地跟著謝景修走出蘭水巷,登車上馬,一同朝著廣安堂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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