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禦的身份不脛而走。


    第二日元王爺和謝景修就被召至宮中訓問。元王爺尤自一頭霧水,謝景修隻將安國公夫人鳳雲寧強逼兄嫂,將蕭禦自小以女子身份養大的事實稟報了上去。


    “內子受製於安國公府之勢不敢暴露身份,微臣也是在成親之後才知道實情。”謝景修道。


    皇帝原本隻是想借機對付元王府,即便不能一舉鏟除,至少也要削薄它的勢力,沒想到還有這樣一樁內情。皇帝頓時神情扭曲,又將安國侯也召過來斥罵了一通。


    安在青都快忘記鳳雲寧那個女人了,沒想到她還給自己埋了這樣大一樁麻煩,心裏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最後安國侯丟了爵位,元王府也被剝奪了豢養私軍的權力,空留一個並肩王的名義。


    要不是害怕狗急跳牆,永榮帝恨不得將整個元王府一擼到底。可惜一口啃不下硬骨頭,這個良好的開端已經超出了永榮帝的預料。沒了謝家私軍的元王府,不過一隻被拔了牙的狗,總有能夠一舉鏟除的那天。


    豢養私軍,正是梁國曆代皇帝最為忌憚元王府的原因之一。


    梁國建國之初,皇室並非民心所向,一同起事的謝家同樣手握重權。


    共同扳倒前朝之後反倒兄弟反目,戰亂又持續了十年之久,卻是誰也贏不了誰,反而幾乎耗盡了兩方之力。


    是年民不聊生,烽火四起,又有北方外敵伺機進犯,一舉侵占數十個城池,沿海地區還有倭寇橫行。


    皇室與謝家隻能停戰言和。當時的宋家,後來的皇室,無論實力還是在臣民之中的威望都略勝一籌,謝家俯首稱臣,卻仍舊擁有並肩王的地位與豢養謝府私軍的權利。


    數百年來皇室與元王府通婚無數,表麵平和,卻無不將其當作心腹大患,隻是曆代帝王都無法將其徹底鏟除。


    今日能夠奪其私軍,已是斷其一臂,永榮帝表麵氣怒,心中卻是暢快之至。


    自古紅顏如禍水,沒想到一個男人也能把元王府禍禍到這個地步,謝景修年少早慧,素來沉著穩重,完全不似一個少年人,雖然沒有顯露什麽才能,卻讓人看著就心生忌憚。


    如今居然栽得比誰都重,還是栽到了一個男人的身上。這真是京城裏前所未有的大笑話。


    元王爺莫名其妙丟了謝家私軍,雖說數量不多,隻有兩萬,但到底是元王府的權勢所在,如今因為一個世子妃就被皇帝找著借口盡數收迴,元王爺豈能不怒。


    剛出皇宮,元王爺就恨恨地一掌拍在謝景修身上。原本還想照臉打,卻終究沒敢下手。


    “你這逆子!怪不得在本王麵前說什麽皇上對元王府不滿將對元王府出手,讓本王不要把你母妃接迴王府來。原來說到底是你自己惹出來的禍事!”元王爺氣得七竅升煙,“當初為了娶那個人,你跟本王和你母妃鬧不和,如今可好,整個元王府都要成為京城的笑話了!你這個不孝子,元王府總有一天斷送在你的手裏!”


    跟在謝景修身邊的老六和老十見元王爺一掌打在謝景修身上,差點就要對元王爺出手,最終是理性壓製住本能,沒有幹出那不逆不道之事。


    謝景修也不理會,隻是看了元王爺一眼。


    “皇帝既然已經出手了,就不會一擊脫離。以後王府的麻煩還有得是,父王如果自認能保闔府周全,你便把母妃接迴來吧。”說完便徑直走了,直把元王爺氣得跳腳。


    元王爺也知道世子妃之事不過是一個借口,便是南要就把他休了,也不可能讓皇帝收迴成命。


    如今王妃不在王府反而能得清淨,隻是要派足了侍衛暗中保護她的安全。


    元王爺自去安排不提,元王世子妃原來是個男人這件事,卻是轉眼間傳遍京城。


    堪稱滿城嘩然。


    廣安堂這幾日的生意都好了許多,蕭禦實在受不了那些惹有似無的窺視目光,幹脆把外堂的事務都交給秦老大夫和秦竟,自己隻縮在後院裏看看醫書曬曬藥草。


    那一日在場的人當中,惟一會把他的身份到處亂說的,大概也隻有簡六小姐和元王妃了。


    這件事往小了說是一件烏龍,往大了說是欺君之罪,畢竟是蒙皇帝聖旨賜婚的,全看上頭那位是怎麽想的了。


    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蕭禦本就不覺得那個皇帝會放過這個趁勢削弱元王府的好機會。


    事實果然如此,元王府現在應該算是元氣大傷了吧……


    若是元王妃說出去的,那她真是白擔了一個江南才女的名聲,實在是糊塗到底了。


    馮老大夫來過一趟,親自從蕭禦口中證實了他的身份,整個人都恍乎了起來。


    馮老大夫對謝景修向來是真心關愛,蕭禦麵對他便有些羞慚之色。


    “世子……世子是什麽時候知道的?”馮老大夫問道。


    蕭禦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麽,便道:“沒成親之前,他就知道了。”


    馮老大夫卻似乎受到的打擊更大了。


    如果是成親之後才知道,還可以說謝景修是被騙了。可是成親之前他就知道,還為了娶這個世子妃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圈,謝世子根本是從根子上就歪了啊……


    馮老大夫心中雖然擔憂又不喜,但他終究不是謝景修的正經長輩,因此什麽也說不出來,隻能悶悶地離開了。


    謝景修現在也基本不迴元王府,便在廣安堂的後院裏跟著蕭禦住了。


    蕭禦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元王府居然是有自己的軍隊的,怪不得謝景修身邊那些數字軍團不像一般的家仆侍衛,想來是當作軍中將領培養的。


    現在可好,因為他的緣故,軍隊沒了,數字軍團沒有用武之地,就要變成數字麵團了。


    蕭禦實在替謝景修擔憂,連那天下午的荒唐事也沒閑暇計較了。


    謝景修一撩衣擺坐在他身旁,伸手彈了彈他的眉間,笑道:“鈺兒何故如此愁眉苦臉?”


    蕭禦擔憂的是元王府沒有自保之力,皇帝以後會再出手。


    “鈺兒多慮了,皇帝便是有心也無力行事。”謝景修笑道。


    “為什麽?”蕭禦奇道,“我聽二九說過,這些年有不少忠臣良將都被除掉了。”


    “你聽二九說?我記得你跟二九不熟。怎麽你跟他關係很好麽?”謝景修看了他一眼,聲音裏帶著一線涼涼的味道。


    蕭禦一頭霧水。二九跟在他身邊整整三個月,再不熟悉也熟了,謝世子這陰陽怪氣的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的貼身侍衛是不準跟別人關係太好的?


    謝景修不再看他,繼續道:“你也說了是剪除的都是忠臣,元王府哪裏像忠臣了。”


    蕭禦:“……”好像是這個道理。


    “不對啊,皇帝瘋了麽,把忠臣一個個幹掉,對他有什麽好處。”


    蕭禦自己說完便想起那個大名鼎鼎的李丞相。


    “不會吧……難道說——是李家?”蕭禦頓時大悟。


    謝景修點了點頭。


    “李貴妃受寵十幾年,李丞相權勢如日中天,李家借勢鏟除了不少不願與李家結派的臣子。”謝景修道,“元王府從不過問朝廷中事,李家也不願意來碰這塊硬石頭。”


    蕭禦若有所思。忠奸之戰,因為攤上了一個色令智昏的昏君,反倒是忠臣一個個失勢倒台。


    “朝中隻有一個方丞相能與李家抗衡。方相是當世大儒,桃李天下,聲望非常人可比。便是投靠了李家的一些官員也要喚方相一聲老師。李丞相想要隻手遮天,卻始終未能將方相扳倒。你初見祖父時,他便是為了幫助方相才去的淮遷。”


    “這樣啊……”蕭禦點了點頭,“元老王爺也算是忠君為國了。可是,元老王爺這麽大年紀,你怎麽還讓他老人家獨自出去做那麽危險的事啊?”


    蕭禦有些不讚同地看著謝景修,這孩子,說他不孝還真不孝。


    謝景修一笑:“我勸過祖父別去做,他隻是不聽,我有什麽辦法。”


    蕭禦瞪大了眼睛:“為什麽?祖父做的事,不也是為了幫助方相,幫助那些忠臣嗎?!”


    “忠臣忠的是誰?忠於一個昏君的人,有什麽救助的意義。”謝景修不屑地嗤了一聲,十分愜意地仰在榻上,將脫了靴子的腳擱在蕭禦的腿上。


    蕭禦顧不上把他的臭腳丫子扔出去,一臉不敢置信地道:“你、你居然是這種世子!”


    謝景修瞪了他一眼:“那些所謂忠臣,一心隻知維護皇室正統,隻知扶持那個幼弱太子。這天下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誰在乎過?這種人,救來何用?”


    蕭禦說不出話了。


    謝世子一個土生土長的封建士大夫,倒比他這個現代人還開明。


    他不知道謝家當年也是差一點就君臨天下的家族,對待皇權的忠誠原本就比別人薄弱得多。


    謝景修動著腳輕輕在蕭禦的大腿和小腹上揉著:“別說那些沒意思的事了。鈺兒脫靴,上榻來陪我睡會兒。”


    “……”這個小妖精。


    蕭醫生甩開謝世子兩隻穿著雪白襪子的腳丫子,撩起衣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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