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蕭禦剛到廣安堂門外,便被幾個人當街攔住了。蕭禦看著麵前幾個小廝模樣的人,揚了揚眉頭。


    正在門前灑掃的陸容容見狀,怕又是來廣安堂鬧事的,握著掃帚就跑了過來。


    “師父,他們是什麽人。”陸容容站在蕭禦身邊,警惕地看著麵前的人。自從跟著蕭禦學習醫術,陸容容便自作主張地改喚師父了。


    邱嬤嬤在幾個小丫鬟的攙扶下從不遠處的馬車裏緩步下來,頭發仍舊梳得一絲不苟,麵色卻有些蒼白,眼圈發烏,腿腳都軟了的樣子。


    她昨天半夜裏為了安撫鳳雲寧,說要親自去請鳳照鈺,便急急地出了國公府。


    蕭禦夜晚是迴元王府住的,邱嬤嬤拿著安在青的名貼去敲元王府的大門,隻是元王府的門房根本不理會,邱嬤嬤無法,隻能把馬車停在廣安堂外侯著,在車裏窩了半宿。


    蕭禦看著一身體麵的邱嬤嬤走到他麵前,還算有禮地福了福身,道:“這位可是鳳大夫,老奴是安國侯夫人身邊伺候的。”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蕭禦的神色,卻隻見他一派淡然,聽到她的身份也全無意外似的。邱嬤嬤反倒心裏有些七上八下起來。


    她可以肯定這位鳳家真正的大少爺是知道自家主子當年對他們母子所做的那些事的,若說他心中不恨,邱嬤嬤自己都不相信。被剝奪了長子的身份,被迫以女子麵貌示人,最後還被迫嫁給了另一個男人——這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恥辱。他若露出一絲意外和憤恨的神情,邱嬤嬤倒不覺得棘手。偏偏他這樣雲淡風輕,邱嬤嬤更覺得他心機深沉,不好對付了。


    蕭禦還有些困,哪裏知道麵前這個一身體麵的婆子已經在心裏給他安了個深不可測的標簽。


    他當然不覺得意外,就算在現實裏沒見過鳳雲寧和她身邊的婆子,在夢裏也見過千八百迴了,早都是老熟人了。


    “你有什麽事?”蕭禦按下一個嗬欠,開口問道。


    陸容容的反應卻比他大得多,陸容容隻聽說過她師父的姑姑當了安國侯的正室夫人之後就迴頭欺負師父,邱嬤嬤自報家門之後陸容容就瞪大了眼睛恨恨地盯著她,若不是師父教導過她們大夫應當有救無類,她當時就想把人打出去了。


    陸容容的目光太過熱烈,邱嬤嬤也不禁看了她一眼。


    隻是這一眼卻讓邱嬤嬤驚駭地瞪大了眼睛,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陸容容的麵龐。


    陸容容不悅地道:“老虎婆,你看什麽看?!”


    陸容容現在天天跟著百靈混作一堆,又跟著蕭禦學了不少本事,在蕭禦和秦老大夫的指導下也能獨自給人看些小毛病,靠著自己掙的銀錢把弟弟妹妹都養得很好,因此比起初來乍到時的小心翼翼,現在的陸容容早已是底氣十足了。


    邱嬤嬤似乎還沒有從震驚中迴過神來,指著陸容容張口結舌:“你……你……”


    像,太像了,這孩子的長相,和十幾歲時的夫人,太像了……


    陸容容越發不耐煩起來,見蕭禦一臉沒睡醒的困倦模樣,忙殷勤地湊過去狗腿地道:“師父,外麵風大,您快些進醫館裏歇著吧,外麵的事我來接待就是。”


    邱嬤嬤見蕭禦要走,隻能先把陸容容擱到一邊,忙向蕭禦道:“我是來請鳳大夫到安國公府走一趟的。我家夫人身體抱恙,希望鳳大夫能去看看。”


    蕭禦還沒說什麽,陸容容已經不敢相信地冷笑出聲。


    “你家夫人?我沒聽錯吧,你讓我師父去給你家夫人看診?!哪兒來那麽大臉啊!”


    看著那樣一張熟悉的臉上露出譏諷的神情,邱嬤嬤也覺得麵上有些掛不住。


    蕭禦隻是淡淡地笑著,向陸容容道:“容容,不得對客人無禮。”


    陸容容憤憤不平地住了嘴,拄著掃帚站在蕭禦身邊。


    邱嬤嬤仿佛看到一絲希望:“那……可否請鳳大夫隨老奴一同前往?”


    “不去。”蕭禦卻毫不猶豫地迴絕了,“嬤嬤還是另請高明吧。”


    讓他給鳳雲寧看診?真是異想天開啊,他隻是個大夫他又不是傻瓜,她們為什麽會覺得他會同意。


    不說別的,鳳雲寧能放心讓自己在她身上動刀?他自己都不放心。


    邱嬤嬤心裏一沉。另請高明,如果不是實在請不到更加高明的大夫,她們又怎麽會把目光放在鳳照鈺的身上。


    鳳雲寧一直坐胎不穩,請了那麽多大夫也看不好,偏偏在她們為著保胎焦頭爛額的時候,鳳照鈺醫好別的婦人保下難產和懷相不好的早產胎兒的消息一個接一個地傳來,簡直像是故意跟他們作對似的。


    故意在饑渴難耐的人麵前端上一碗清冽的水,問她們敢不敢喝。


    現在不是她們敢不敢喝,現在是不喝不行了。


    邱嬤嬤眼睛朝著四周望了望,耐心勸道:“鳳大夫,恕老奴多嘴,還望鳳大夫三思而後行,這實在是一個冰釋前嫌的好機會啊。夫人以前是對不起您,可您也因此另結機緣,大太太而今也過上了好日子,這一樁怨並算不得太深。不瞞鳳大夫說,夫人是有些意難平,可當年之事,也並非夫人一人的過錯。如今是夫人有求於您,隻要鳳大夫醫好了夫人,夫人再任性不也不得不承鳳大夫的情,當年恩怨自可一筆勾消,夫人再為難鳳大夫可就說不過去了。這豈不是與人為善的兩全齊美之事?雖則這件事會讓鳳大夫覺得不夠快意恩愁,但好處卻也是顯而易見的,鳳大夫切莫意氣用事啊。為表國公府此次相請鳳大夫的誠意,鳳大夫盡管隨身帶著元王府的侍衛,護衛您的安全。”


    蕭禦簡直要被邱嬤嬤一番推心置腹的懇切言辭打動了,這位也真是個人才。依鳳雲寧那種性子能混到今天沒被人打倒,除了倚仗安國侯的寵愛之外,多半還是這個邱嬤嬤在一旁出力吧。


    陸容容在一旁警惕地看著,生怕蕭禦一時心軟答應了。不是她瞎操心,她這個師父可是有前科的,當初不就收治過一個大鬧醫館的農婦麽。


    “師父,別聽這些人花言巧語。我們還是先進醫館吧,外麵人越來越多了,我們別在這裏擋人家道。”陸容容拉著蕭禦就往廣安堂裏走。


    關於鳳家的事,本來她是向百靈打探鳳府裏的事,想要找到自己哥哥的,卻被百靈塞了一肚子鳳家幹的缺德事,現在早跟百靈一個鼻孔出氣了。


    這些天百靈一直被留在王府,陸容容現在隻能孤身奮戰了。


    邱嬤嬤見自己一番勸解,蕭禦根本沒有聽進耳中去,完全沒有要隨她去給鳳雲寧看診的意思,不由得又急又心虛。


    雖然鳳雲寧說了她有鳳照鈺的把柄,邱嬤嬤根本不想用。現在是要求人家去救命的,拿著把柄要挾終究是落了下乘。鳳雲寧也不想想,便是要挾了他過去了,她們又敢相信他會真的盡力嗎?


    眼看著蕭禦越走越遠,邱嬤嬤身邊的一個丫鬟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嬤嬤,夫人都說了有他的把柄,你還跟他廢話什麽?直接叫他滾過來就是了!”


    說完不待邱嬤嬤攔阻,那丫鬟就揚聲道:“鳳大夫,你若是不想謝世子知道你的醜事,我勸你還是乖乖跟我們走一趟吧!”


    那丫鬟也是鳳雲寧身邊的大丫鬟,名叫靜影的,她並不知道那醜事是什麽,反正夫人知道就行了。


    她和鳳雲寧一樣都是習慣了以勢壓人的霸道貨色,以前也沒少對著來府中診治的宮中太醫大唿小叫,威脅欺壓,一點頭疼腦熱就折騰得太醫苦不堪言。那些太醫因著鳳雲飛的關係和國公府本身的威勢,自然不敢流露出一字怨言。


    如今她也是同樣地對待鳳照鈺,邱嬤嬤再想攔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蕭禦停住腳步,迴頭看向她們。陸容容也緊張起來,她們居然敢拿謝世子來威脅,她生怕自己師父真的有什麽把柄握在安國侯夫人手裏。


    蕭禦皺眉看著那一臉得意的丫鬟和麵色複雜的邱嬤嬤,眉頭皺了皺。


    “莫名其妙。”蕭禦說完頭也不迴地進了廣安堂,留下一個陸容容瞬間又充滿自信。


    “你們站住,我們廣安堂不歡迎鳳雲寧的走狗。”陸容容一甩掃帚,逼得那些跟過來的安國公府下人停住了腳步。


    靜影臉色難看地停住腳步,邱嬤嬤也沒想到那鳳照鈺似乎全然不怕謝景修知道他的身份似的,威逼利誘都不行,看樣子是不可能把他請迴去了。


    她這時才又將注意力放迴到麵前這一身粗袍的女孩身上,越是仔細打量便越是心驚。


    這樣相似的容貌,也是同樣的飛揚跋扈,恍惚又讓她看到了十幾歲的鳳雲寧。


    邱嬤嬤幾乎可以認定,這就是那個孩子,就是十幾年前被鳳雲寧換出去的那個女孩,是鳳雲寧的親生骨肉,安國公府真正的嫡出大小姐。


    如今,卻在那鳳照鈺的身邊做著忠心耿耿的小跟班。


    難道這就是天意弄人……邱嬤嬤眼前有一些暈眩,腳下不穩,身邊的小丫鬟連忙扶住。


    “走……走吧,迴府,馬上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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