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修每一年都會出外幾個月,不知去往何處,這在元王府裏已經不是什麽秘密。元王爺隻當他是少年心性,貪玩享樂,元王府曆代繼承人最擅長幹的也就是這件事了,所以他不覺得有什麽。


    有心人想要打聽,卻根本打聽不到分毫有用的消息。


    “瞞得倒是緊。”年近四十仍舊麵相嬌俏的女人打發走了報信的下人,從鼻中發出一聲冷哼。


    元王府後宅西側的綠波院,是元王爺最寵愛的側妃丁氏的居所,也是元王府中真正掌管中饋的人。


    謝景林笑著坐在圈椅中,道:“母親怎麽還不死心,你年年打聽,哪年打聽得出來大哥的去向?不若少費那份心思,落個自己自在。”


    丁側妃狠狠瞪了他一眼:“我還不是為了你這個小孽障,你倒嫌棄娘親多管閑事了。再說,怎見得就是白用功了?他十二歲那年還不是……”


    “娘,慎言。”謝景林正色道。


    丁側妃呐呐地住了口,揮了揮帕子:“知道了,娘這院子裏又沒外人。”


    謝景林皺眉道:“大哥的事兒子自有分寸,母親還是管好王府中饋就是。”


    丁側妃笑了笑:“便是我不管,這王府裏還有誰能接手?指望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王妃娘娘麽,那整個王府都喝西北風去吧。”


    “話雖如此說,娘親還是謹慎些好。”


    丁側妃笑道:“好,好,兒子長大了,懂得操心娘的事了。”頓了頓又道,“聽說你前些天去找過王妃?你找她能有什麽事?”


    知道又是身邊小廝報信,謝景林微微垂首,笑了笑道:“哪有什麽事,她畢竟是嫡母,麵子上總要過得去。”


    丁側妃點點頭:“我相信你是個有分寸的。”


    謝景林這邊與丁側妃說著話,元王妃卻獨自揣測著謝景修的舉止。


    “嬤嬤,你說他新婚燕爾,那鳳照鈺又是他費盡心機求來的,平日裏護得滴水不漏,這個時候不正該難舍難分麽?往年他一出門就是幾個月,我們隻當他是年紀小貪戀外麵的新鮮。可今年他還要出去,這到底是為什麽?外麵有什麽吸引得他連鳳照鈺都撇到了一邊?”


    方嬤嬤倒了一杯熱茶放在元王妃手邊,在一旁恭謹地垂手站著,想了片刻道:“也許……世子不是玩樂?”


    元王妃冷嗤一聲:“年年春夏出門,幾月不迴,不是玩樂能是什麽?敢是他在外麵幹了什麽大事不成?他有誌氣不當這元王府世子,在外謀劃了幾年也不過謀了一個大理寺的小小官職,別人多半還是看他身後的元王府的麵子。離了這王府他算什麽?他有多少本事,我還不知道麽?”


    方嬤嬤笑道:“知兒莫若母,王妃自是最懂世子的人。”


    元王妃指尖輕按著額角,搖了搖頭,歎道:“我哪裏懂他?如今我是真真看不明白他。”


    頓了片刻,元王妃又道:“嬤嬤,你看……景修娶那鳳照鈺,會不會隻是一個幌子?”


    方嬤嬤不解:“幌子?”


    元王妃若有所思道:“聽說景修成親之後,就讓鳳照鈺天天扮上男裝,出去開醫館去了?”


    她向來不過問外麵的事,謝景修忤逆了她的意思,棄簡柔於不顧,元王妃更加不想聽到他和鳳照鈺的消息。因此鳳照鈺在外開醫館這件事,還是謝景林告知了她,她才知道的。


    哪有讓新婚妻子拋頭露麵開醫館的?除非——


    “也許,景修有別的想法……”元王妃道。


    方嬤嬤也點了點頭:“說不準,世子所作所為,還是跟簡家醫館和簡六小姐有關呢。”


    元王妃雙目微微一亮:“嬤嬤怎麽講?”


    “奴婢想著,這世上哪有那麽多神醫,偏偏簡六小姐和鳳大小姐都是。世子與簡六小姐青梅竹馬,情分自然非比尋常。世子雖然求娶了鳳大小姐,可仔細想想,鳳大小姐各方麵都與簡六小姐十分相像,如今更是在京中同樣開了一家醫館。奴婢說不好這其中有什麽關係。世子和簡六小姐都是在外幹大事的人,也許世子真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考量。”


    元王妃刮了刮茶水中的茶葉,沉吟了片刻,麵上露出一絲笑意。


    “不管他有什麽考量,我總要替柔兒考慮一二,不然景修豈不成了那忘恩負義之輩。”


    方嬤嬤低首道:“王妃一片慈愛之心,相信世子和簡六小姐都會明白的。”


    不管眾人如何猜測,謝景修的車隊已經沿著京城主幹道,緩緩地駛出了城門。


    蕭禦托著下巴坐在車裏,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謝景修也坐在他的身邊,從出門開始就一徑沉默著,兩人之間竟是比平日裏更加沉默。


    馬車出城之後又在兩人枯燥的沉默之中駛了小半個時辰,謝景修終於忍不住出聲了。


    “鈺兒。”


    沒有人應聲。


    “鳳大夫。”謝景修又喚道,還是沒得到迴應。


    他忍不住將一直平視著前方的視線移向蕭禦,不敢置信地看到他的世子妃竟然倚著窗框睡著了,晶亮的口水都流了一下巴!


    謝景修額角連跳了幾條青筋,咬著牙齒道:“鳳大夫——”


    蕭禦正睡得迷迷糊糊,卻感到手臂上胸口上被人一連戳了好幾下,他困得不願意醒,那戳他的手指就越來越不客氣,總算把他給折騰醒了。


    “幹什麽,大清早的……”蕭禦咕噥著揉著眼睛。謝景修今天要出門,大半夜的就要出發,還非把他從床上拽起來要他來送行,簡直是虐待未成年人。


    結果一睜眼就看到謝景修的俊臉貼近他麵前,漆黑的眉毛糾成一團,一臉不悅地看著他。


    “你就是這樣送人的麽?!”謝景修橫眉怒道。


    蕭禦忙坐直身子,抹幹淨下巴上的口水。


    “世子有何吩咐?”


    謝景修失望地看著他,半晌才道:“鈺兒,你對我,根本就沒有我對你的深愛不舍之心。”


    蕭禦摸了摸被戳得生疼的手臂,他怎麽就沒感受到謝世子的深愛呢!


    謝景修道:“我如今要遠行,出門在外三個多月不得與你相見,鈺兒卻沒有絲毫留戀之意。”


    蕭禦忙道:“我有,我當然有。我這不是來送世子了麽。”


    “我不拉你,你會來麽。”謝景修冷眼看著他,“況且你上了車就一直在睡覺,一眼都沒看我!”


    蕭禦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這可不能怪他,他才十六,正是貪吃貪睡長個子的年紀啊。


    “我看,我看。”蕭禦睜圓了微餳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謝世子。


    謝景修:“……一令一個動作,如此敷衍,不如不看。”


    蕭禦好想噴他一臉。這貨怎麽這麽難伺候啊!


    “自從知道我要遠行,你也未曾過問我要去做何事,為何要出去這麽久。”


    蕭禦揉了揉臉輕歎,他這是尊重別人的*啊,明顯謝世子是有私事要辦的,他多嘴問什麽問。


    蕭禦道:“我問了你就會說麽。”


    謝景修:“……暫時,還不到時候。”


    蕭禦好生無語。自己又不願意說,還怨他不問,找茬嗎。


    馬車已經漸漸停了下來,二九在外麵道:“世子,不能再往前走了,世子妃該迴去了。”


    車裏兩人一齊沉默了下來,二九在外麵等了半天沒等到迴應,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良久謝景修的聲音從車裏傳來。


    “你先退下,我與世子妃有話要說。”


    二九一聽,忙把拱衛在周圍的侍衛都支開了十步開外,自己也跑得遠遠地蹲著去了。


    蕭禦從車簾的縫隙裏向外,外麵一片曠野,看樣子真的離京城很遠了。


    他又迴頭看向謝景修,謝景修隻是微抿著薄唇,長眉微蹙,麵上雖仍顯淡漠,卻不知他心裏又在糾結些什麽。


    蕭禦歎了一聲,湊上前去,張開雙臂抱住了謝景修,撫了撫他的後背。


    “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蕭禦道,“你盡管去做吧,我會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我。”


    這些天謝景修忙得最多的不是準備他自己的出行,而是安排他身邊的守衛。平日裏如何護衛,有人刁難時如何處理,突發狀況時如何應急,無一不是精確到位,直把蕭禦身邊守得如同鐵桶一般嚴密。


    蕭禦不是會為了短暫的分別就傷心不舍的性子,謝景修所做的這一切卻足以另他動容。


    謝景修先是一僵,才慢慢放鬆了身體,抬手迴摟住蕭禦。


    “等我迴來。”他輕聲道。


    蕭禦點頭笑了笑:“當然要等你迴來,我們都拜堂成親了,我還能去哪兒。”


    二人脈脈溫情了半晌,蕭禦才鬆開手,謝景修卻攬著他的腰又往懷裏一帶。


    “對了,你既知道你是我的人,我還是要叮囑幾句。我不在的時候,你離那些秦小大夫吳有軍都遠點,陸容容百靈也一樣,不要讓他們靠近你。我雖準你出外開醫館,不過是因為我疼寵你,你要時刻記得你是我的世子妃,所有男男女女都不得近你的身。”


    “……”蕭禦抬頭看著謝景修,真是難為他把男的女的大的小的都當成情敵來防啊……


    等到謝世子過足了霸道總裁的癮,終於帶著他低調奢華的車隊繼續趕路去了。蕭禦被二九和一隊護衛護送著,騎馬趕迴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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