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謝景修到來的空當,蕭禦沒再多說什麽,隻是有些出神地沉思著。


    把謝景修請來,倒不全是因為簡六小姐的事情。


    來到這裏之後做了幾次急救的手術,蕭禦越發感覺到工具的匱乏和藥品的缺乏。


    最基本的輸液和輸血,他根本連輸液的工具都沒有。


    生理鹽水可以配,無菌環境也可以盡量做到,但是這個時代的鹽都是粗鹽,雜質很多,配出來的鹽水喝可以,他是萬萬不敢給患者輸液用的。


    輸血首先要有抽血的條件,要交叉配型確定相適應的血型。這就需要離心機,還需要抗凝劑。


    抗生素也還沒發明出來。


    小婉姑娘傷在小腸,加上她長期處理半饑餓狀態,營養不良,胃腸功能本來就弱。蕭禦第一反應就是給予腸外營養支持。


    但是仔細想一想,輸液工具可以用簡易注射器代替,但是營養液他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唉……跟白手起家沒什麽區別了。


    蕭禦有些無奈地歎了一聲,卻聽外麵有人高聲道:“謝世子來了。”


    下一瞬一道修長的身影就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蕭禦抬頭看去,正與謝景修盯著他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謝世子安好。”在座幾人連忙起身寒暄,蕭禦也笑著向他打了個招唿。


    “謝世子,好久不見啊。”


    “的確是好久未曾見到你了,鳳大夫。”謝景修道。


    雖然謝世子沒有說什麽,蕭禦卻硬是聽出了幾分肉麻的味道……


    都怪他寫的那些悶騷情書。


    簡六小姐起身走到謝景修麵前,盈盈福了一禮,輕聲道:“見過表哥。”


    謝景修一怔,便向她點了點頭。


    蕭禦在一旁看著,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嗬嗬,表哥?


    青梅竹馬,表哥表妹,簡直是古代夫妻標準預備役啊,怪不得簡六小姐的丫鬟總是有意無意地在他麵前炫耀她們和謝景修的關係呢,這關係是夠親的哦。


    身後跟著的二九幫謝景修脫下大氅抱在懷裏,謝世子身上又換了一套以前從沒穿過的衣裳。深青為底,銀絲刺繡,袖口鑲著上好的毛皮,靴子上都繡著四爪金龍,仍舊那麽低調奢華風。


    謝景修走到蕭禦身邊,在他一旁的椅子裏坐了下來,望著他道:“鳳大夫。”


    “……”沒頭沒尾地叫他一聲幹什麽。


    馮大夫道:“鳳大小姐說有些想法需要謝世子幫忙實現,老夫也正好奇,鳳大小姐又有什麽奇思妙想?”


    蕭禦剛才已經仔仔細細考慮了一遍,就算謝景修能讓工匠做出輸液的工具,這裏也沒有能夠使用的營養液。


    剛才是他思慮不周了,蕭禦歎了一聲老實道:“剛才我仔細想了一下,隻是讓工匠做出工具來也是不夠的,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更難準備。恐怕做出來也是擱著,暫時用不了。”


    李大夫卻十分感興趣,忙道:“不知鳳大夫心中所想的是什麽樣的工具?我行醫多年,也時常覺得工具不順手,也曾找工匠按著我的想法打造工具,卻總是不太方便。”


    李大夫現在已經完全不顧矜持了,從手術室出來之後就一副恨不得拜蕭禦為師的誠懇態度,有話就說不懂就問,讓正兒八經的幾個仁信堂學徒都覺得汗顏,生怕鳳大小姐對這個不知好歹將別人的秘方挖根掘底的胖子趕出仁信堂。


    這在以前又不是沒有過的事。


    好在鳳大夫一直態度和藹,幾乎有問必答,而且解釋得分外仔細,生怕別人聽不懂似的。


    蕭禦也覺得提早準備那些工具也好,真要用到的時候有備無患,再說也不能讓謝世子白跑一趟。


    他便將輸液的工具,導流管,離心機等等一係列的工具原理解釋了一遍,這一次連李大夫都聽得一頭霧水,實在想不明白那些奇怪的東西對於治傷有什麽作用?


    蕭禦越說越流利起來,幹脆要來紙筆,一邊畫著簡圖一邊解說,包括止血鉗之類的手術器械都畫了出來,連著製作蒸餾水的蒸餾器,把所有能想到的工具都列了出來,問謝景修道:“不知世子能不能找到手藝精細的工匠大師,把這些東西都做出來?”


    謝景修站在蕭禦身旁,一直聽得分外仔細,此時拿起他塗抹得鬼畫符一樣的圖紙。


    “蒸餾器,釀酒鋪子就有。其他的,照著這樣的圖,估計工匠大師是做不出來的。”


    蕭禦:“……”嫌棄他的畫功嗎?天真!當初他解剖學的筆記可是全校標準範本。


    “我迴去會畫一份細致的給你的。”蕭禦一把奪迴自己的手稿。


    “對了,不知道能不能做一些透明的瓶子,那些注射筒之類的最好也做成透明的。”這樣更方便操作的時候隨時觀測。目前用的全部都是瓷瓶竹筒,操作的時候根本看不到裏麵的情形,很不方便。


    蕭禦不知道這個年代有沒有玻璃,但是他記得春秋戰國時期似乎就有了跟現代相差無已的透明杯子。這個梁國怎麽也比春秋戰國要發達吧?


    謝景修還沒開口,丁朋已經嘖嘖出聲,有些驚詫地道:“鳳大夫要透明的瓶子管子”


    “是啊。”蕭禦道。丁朋的態度至少表明這個年代是有這種東西,隻是那副吃驚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溫潤透明者,惟有水精。千年之水化為精,水精是無價之寶,若作為飾品時常佩戴,可治驚悸心熱,肺癰吐膿、咳逆上氣,可安心明目、去赤眼、熨熱腫,益毛質、悅顏色。鳳大小姐卻是想要用水精做行醫的工具?”簡六小姐出聲道。


    蕭禦有些驚訝,原來這個時期的透明器具要用天然水晶來雕琢。


    蕭禦看向謝景修:“這個也不強求,不透明也可以用。”


    謝景修道:“你隻管提供圖紙,不需將就,本世子會滿足你的所有要求。”


    簡六小姐道:“如果我沒猜錯,鳳大小姐想要的瓶子和注射筒,應該不小吧?水精作為飾品,倒也不算貴重,那卻是因為飾品很小。如果要做出鳳大小姐想要的器具,必須要用到大塊的水精,整塊雕琢,那便是天價也不為過。”


    謝景修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卻沒說什麽。


    簡六小姐看向馮大夫:”馮老以為如何?”


    馮大夫捏了捏胡須,看向謝景修和蕭禦,微微搖頭道:“老夫相信世子的能力。既是為行醫救人而未雨綢繆,那麽自然要盡力而為。世子既說不需將就,那便不需將就。”


    馮大夫不知道謝景修這個元王府世子有多少錢,反正從來沒見他為錢發愁過。


    其實謝景修不隻資助著簡家醫館,便是他這仁信堂也經常得些真金白銀的資助,不然他這醫館也做不到這樣輕鬆。隻是謝世子雖然給了金銀,卻也派了他的人到醫館任職,掌管銀錢用度。仁信堂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馮大夫也不怕別人監督,便這樣平穩安靜地完成了對接,外人也並不知道仁信堂大宗的藥材買賣其實是謝世子的人掌管著。


    簡六小姐垂首道:“鳳大夫一直用著瓷瓶,似乎也可順利醫治。因鳳大小姐說工具製造出來,還不知何時能夠用得上,故我有此疑慮。還望諸位不要怪我唐突。”


    馮大夫道:“簡六小姐說得也有道理,這些都交給謝世子衡量吧。相信世子會量力而為的。”


    蕭禦微皺起眉頭看著簡六小姐,簡六小姐仍舊姿態端莊地坐著,若隱若現的麵紗下遮掩著一張十分秀麗的臉龐。


    她一直十分淡然,所說的話也是從客觀情況出發,其實蕭禦自己也覺得沒有必要這樣奢侈。


    可是她極力阻止謝景修把錢花在他所要求的事務上,隻是這個態度就讓蕭禦覺得不悅。


    簡六小姐的心理狀態,蕭禦稍一想想就能夠了解大半。


    無非是覺得她才是謝景修親近的人,所以想要管著謝景修的財務,不要為“外人”一擲千金。


    可,誰才是那個“外人”哪?


    簡六小姐不是心思陰毒胡攪蠻纏的鳳照晴,況且人家一直有理講理,蕭禦也不想為難一個女孩子,幹脆瞪了謝景修一眼,本來想說不用他為難的話也全部咽了迴去。


    “那就請世子看著辦吧!”


    他也想看看到底是表妹親,還是他親?!


    “鳳大夫?”謝景修將手向他的方向伸了伸。兩人中間隔著一隻小桌,謝景修的手便放在他的手的旁邊,隻隔著一指的距離。


    謝景修被他遷怒似乎也挺無辜的,可是誰讓他淨招些桃花債,這麽會招蜂引蝶。


    簡六小姐笑了笑道:“若是定要去做,定是花費不匪。表哥若需要用錢,簡家醫館的帳房倉庫隨表哥取用。”


    “那很好。”謝景修道。


    簡六小姐一怔。


    謝景修道:“二九。”


    二九忙上前聽令。


    “今日抽空去一趟簡家醫館,將帳麵核算一下,看看還剩多少資金,都一並運迴王府。對外就說是元王府要替世子妃打造醫療器具,順便張貼告示,高價聘請能力高超的工匠大師。”


    二九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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