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修的車隊走得不算快,按照這個速度,原本半個月能夠到達京城,隻怕還要多走幾天。


    隊伍中隻有四輛馬車,卻有將近一百人的侍衛小隊,將四輛馬車團團拱衛在中間,堪稱固若金湯。


    蕭禦撩開車簾向外看了看,又放下簾子,暗自沉吟。


    百靈倒了一杯熱茶放在他手邊,好奇道:“姑娘在想什麽?”


    蕭禦道:“沒想到謝世子帶了這麽多護衛來,隻是有點意外。”


    隻是接元老王爺迴京,為何要這樣大張旗鼓?以蕭禦對元老王爺和謝景修的了解,他們都不像是這樣張揚的人。


    除非……謝景修預料到路上會遇到危險?


    百靈不明所以:“謝世子是未來的王爺嘛,排場當然大了。”


    “也許吧。”蕭禦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二九騎馬走在謝景修的身邊,迴頭看了看蕭禦的馬車,湊到謝景修跟前低聲道:“公子,原來的計劃還要執行嗎?”


    謝景修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可是……”二九有些猶豫,“恐怕動靜不小,會不會嚇到鳳大姑娘?”


    謝景修沒有說話,一旁的老七嗤了一聲:“你覺得你能嚇到鳳大姑娘?”


    二九沒見過蕭禦在老九的血肉裏穿針引線的場麵,隻是老七等人似乎完全不把她當成個姑娘看待,倒是隻有他一個人憐香惜玉了。


    元老王爺坐在車裏,讓人把謝景修叫過來。謝景修一上車,元老王爺就瞪著眼道:“你怎麽把你爹的衛隊拉過來了?這些人不拖你後腿就算了,你還指望他們保護咱爺孫倆?能平安迴到京城都算咱們命大。”


    原本隻有謝景修和二九兩個人進城來接他,元老王爺一直到出了城跟衛隊匯合之後才知道來的是什麽人。


    這個百人小隊是他的兒子、謝景修的老子的手下,元老王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這個糊塗兒子禦下的本事。


    “早知道是胡謹的隊伍來接應,我絕對不會同意你把鳳大姑娘帶上的。”元老王爺唉聲歎氣地道。


    謝景修眼睛望著外麵,半晌道:“我自有分寸,祖父不必擔心。”


    “我擔心什麽,你好好保護鳳大姑娘,別讓她有什麽閃失才好!”元老王爺微怒道,“不然怎麽跟人家曾祖父交待。”


    元老王爺也大概知道鳳雲飛的行事,因此隻說三老太爺,不說那沒良心的鳳雲飛。


    謝景修沒再說什麽,撩簾子出去了,元老王爺氣得吹胡子瞪眼卻也無可奈何。


    車隊緩緩行了五天,路上一直太平無事。方氏坐在另一輛馬車裏,每天派人過來跟蕭禦籲寒問暖,自己卻一直沒有露麵。


    蕭禦知道她大概還是心中有愧的。


    他對方氏沒有那種親密的感情,自然也不會怪她,隻是有些不熟罷了,因此麵上並沒有十分親熱。方氏卻似乎認為蕭禦是對她心中有怨,更加不敢出現在蕭禦的麵前。


    蕭禦不想給方氏留下什麽心結,後麵幾天便經常到方氏的馬車裏陪著她。


    這一天一大清早,厚厚的濃霧覆蓋了整個天地,身前兩米處就看不清人影了。衛隊隊長胡謹和謝景修商量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繼續趕路。


    馬車緩緩地行駛起來,蕭禦撩開簾子朝外看去,茫茫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他這一輛馬車了,身前身後的景物都看不清楚,那些騎著高頭大馬的侍衛的身影在霧氣當中影影綽綽,仿佛一個個縹緲的鬼影。


    一個身影從濃霧後麵緩緩地出現,走進蕭禦的視野中。


    謝景修驅馬走到馬車旁:“你沒在自己的馬車裏。”


    裏麵的方氏聽到聲音,頓時緊張起來。


    蕭禦雖然隻說這位是他的朋友,方氏從平日裏眾人對他的稱唿和恭敬當中也看出此人地位非凡。蕭禦的馬車是他特意安排的,她害怕私下裏把兒子叫到自己的馬車裏會惹得這位大少爺不高興。


    蕭禦笑了笑:“路上太遠,總要抽點時間陪陪母親。”


    謝景修點點頭沒說什麽,卻差人將蕭禦那輛車的車夫叫過來,讓他來替蕭禦駕車。


    “這個車夫駕車最穩,你將他帶在身邊。”謝景修吩咐道。


    蕭禦忙道:“我知道了。”


    謝景修看了他一眼,囑咐一句:“多穿一些,明天恐有大雪。”


    蕭禦:“……我知道了。多謝世子提醒。”


    謝景修不再說什麽,騎著馬跟著車走了半晌,便默默地又去了前麵。


    蕭禦鬆了一口氣,放下簾子。


    不管怎麽說,謝世子人還是挺好的……雖然相處起來有點尷尬。


    方氏自然將自己兒子與那謝世子的交往都看在了眼裏。謝世子並沒有怪她,當然謝世子根本沒有提起過她,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自己兒子身上。


    方氏有些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自己的兒子——他此時仍舊穿著女子的衣裳,雖然盡量簡便利落,但分明還是一個女孩的打扮。


    她差點忽略了,他的兒子在別人的眼中,仍舊還是“鳳大姑娘”啊!


    一個王府世子,與鳳家這樣門楣的女兒做朋友,這……這怎麽可能呢?!


    方氏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麽,有些心驚地捧住心口,頓時隻覺得天旋地轉。


    荒唐,這太荒唐了啊!那謝世子難道是對她的兒子——不行,絕對不行!


    百靈看到她這樣,湊過去安撫道:“夫人,你怎麽了?是不是覺得冷了?我給您再拿一件大毛衣裳吧。”


    三老太爺給蕭禦準備的行李十分大方,包了好幾件又貴重又保暖的大毛衣裳。


    方氏拉住百靈,看了蕭禦一眼,避著他低聲道:“百靈,我問你,那位世子和鈺兒之間到底……”


    話在嘴邊,方氏囁嚅著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鈺兒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謝世子便是再位高權重,也不能對她的鈺兒起那種心思啊!


    百靈卻聽明白了,嘿嘿笑了兩聲,也湊近方氏低聲道:“夫人,您就放心吧,我瞧著謝世子對我們姑娘是真心的。這次能把您一起接去京城,也是謝世子跟老太爺說的。這一次也是以照顧元老王爺的名義帶著姑娘一起走的,就是為了不壞姑娘的名聲。要不是把我們姑娘放在心坎上了,謝世子怎麽會對姑娘這樣上心呢?”


    百靈說得喜滋滋的,卻沒看到方氏越聽臉色越白,最後竟是一陣心悸,靠著車壁軟了下去。


    是了,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的無能,因為她對鳳雲飛太過心軟,因為她的懦弱,因為她對鳳雲飛的良心還存著僥幸,才害得自己的兒子不得不被當成什麽鳳家大姑娘。


    現在他被一個位高權重的男人看上了,雖然現在他對鈺兒很好,可是等他知道了真相……等那位謝世子知道了鈺兒不是女兒身,他會怎麽對待鈺兒?


    方氏不敢想,這都是她的錯。


    “造孽,造孽啊……”方氏喃喃著。都是她造的孽,為什麽不報應在她的身上,卻要她的兒子來償還。


    蕭禦沒注意到方氏的異樣,隻是看著外麵太陽漸漸升起驅散了彌漫的大霧,四周的景色又變得清晰起來,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隻是沒想到,傍晚大概兩三點的時候大霧又起來了,甚至比早晨的時候更加濃厚,幾乎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了。


    蕭禦心中的不安再一次無法抑製地升騰起來,隻是想到謝景修沉靜的神色,他還是暫且安下心來,眉頭微蹙著倚靠車壁閉目養神。


    謝景修其實和他前世的學生差不多大,可是他心裏拿喬晉張三等人當晚輩,卻無法把謝景修也當成晚輩。


    謝景修的身上有種令人信任的氣質,麵無表情時又令人感到忌憚,那不是裝模作樣可以偽裝出來的氣勢,蕭禦相信他的能力。


    馬車仍在行駛,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大霧的影響。車輪裏的零件發出轔轔的聲音,在這遮天閉日的大霧當中顯得尤其孤獨。


    有一隊侍衛穿過大霧跑了過來,向車夫道:“世子吩咐下來,霧氣過大不宜繼續趕路,我們暫且安營所寨,你趕著車跟我來。”


    車夫沉聲應了一聲,打了個尖銳的唿哨,驅著馬離開官道,跟著那一隊侍衛朝著茬路上走去。


    “別那麽吵。”幾名侍衛似乎被車夫的唿哨嚇了一跳,抱怨了一句,見車夫不再言語,便在前麵安心帶路起來。


    蕭禦感到馬車行了小半個時辰,便突然停了下來。


    “就在這兒暫時等候吧,等著世子的命令。”前麵的侍衛道。


    車夫仍舊應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天地之間一時寂靜無聲。


    蕭禦撩開簾子朝外看去,仍是一片遮蔽天地的濃霧,那一小隊侍衛分散在四周,拱衛著他的馬車。


    隻是不見謝景修。


    因為這種太過安靜的環境,方氏和百靈也有些害怕起來。三老太爺派給方氏的兩個婆子很有一把力氣,平常卻隻在傭人的馬車裏呆著,並沒在這裏。


    百靈朝外麵看了一眼,小聲地道:“姑娘,我們這是在哪裏?”


    蕭禦搖了搖頭,看向坐在車頭上的車夫。車夫隻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厚實的後背看上去十分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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