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療養院中的環境很好。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這裏住著政要們和前政要們。


    很多人為聯邦的安和穩定殫精竭慮了一輩子,等他們老了,他們就會住進南山療養院安度晚年。不過,也不是所有的前政要們都會住到這裏來,他們中有一些如果是世家出生,等徹底卸下職務,當然會被小輩們當老祖宗供起來。因為,這些人不僅僅在維護著國家機器,他們還要把握著自己家族的發展。但是像冷承平這樣的,他來自於普通的家庭,現在孑然一身,他不住在療養院中,他還能去哪裏呢?


    冷承平幾乎是一夜未眠。他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兒子、兒媳婦燒焦的屍體,能看到自己的孫子躺在血泊之中。


    於是,他隻能睜著眼睛。


    冷承平望著暗乎乎的天花板,那天花板卻突然像是裂開了一道口子,要吞噬一切,讓人心悸。


    於是,他隻能把所有的燈都打開。


    從政的路不好走,尤其像冷承平這樣毫無助力的,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隻能靠著自己的努力、韌性以及眼光。雖說政客的手都不能算是幹淨的,但他這一生也算是坦蕩。至少,他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到底還是晚節不保啊!他不該讓甘誌新去偷陸冠宇的基因,也不該在甘誌新背叛以後無路可走去雇人行兇;他不該因為自己的私心弄出一個孩子,卻又無法給予這個孩子任何照顧!


    按說,這百年政路走下來,冷承平是個心理素質非常強大的人。就算當初他唯一的兒子、兒媳婦去世的時候,他也沒有在人前流一滴淚。但是,也許他是真的老了吧,一位遲暮的就算擁有無數人尊敬也顯得一無所有的老人,他已經無法絕對冷靜地克製自己的情緒。


    這一夜,冷承平根本就沒有睡著。他心裏轉過無數的念頭,不斷升起,又不斷推翻,但他最終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做什麽。


    第二天喝下午茶的時間,冷承平和他的老夥伴們坐在一起。他們忙碌了一輩子,現在倒是過得悠閑了,每天隻是曬曬太陽而已。冷承平打開自己的光腦,立刻就有一條緊急新聞跳了出來,並開始自動播放。(他因為最近關心陸冠宇的事情,所以在自己的光腦中對陸冠宇設定了第一關注,也就是說,一旦有關於陸冠宇的重大新聞出現,隻要等他打開光腦都能第一時間接收。)


    “陸冠宇先生於今天早上八點整向公正部門提供了他和幼子的收養關係證明,經檢測,這份證明是在其幼子尚未出生時辦理的,當時的公正人員有……”新聞主持人用一口標準的聯邦語播報著新聞。


    按照這份收養證明顯示,當時有一位不婚主義者向政府提交了生育單親孩子的申請,但是等到孩子在培育箱中待到七個月正要出生時,這個人卻忽然出了意外,於是這個孩子就成為了一個合法的孤兒,被送往了孤兒院。陸冠宇先生就是在這個時候收養了這個孩子的。所有的文件都真實有效,足以證明這個孩子存在的合法性,以及這個孩子和陸冠宇養父子關係的合法性。


    新聞還在繼續:“陸冠宇先生的家鄉在p09236634星球,按照最高等*保護條例的規定……”


    “現在的年輕人可了不得啊,比我們當初……更加不要臉了。”一個幹瘦幹瘦的老頭子湊過來看著冷承平的光屏,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口中雖然說著“不要臉”三個字,但那語氣聽上去很是欣慰,似乎非常滿意於陸冠宇這個人。


    屏幕上的新聞已經切換到了陸冠宇的采訪畫麵。這位星際第一美人對著鏡頭說:“當時收養這個孩子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太多。隻是,我的養父曾經告訴我,好人必有好報。其實,在當時我並不知道我和我妻子南希的孩子能不能順利活下來。但是,如果他能活下來,那麽我希望會有人對他好,正如我對小鑫好一樣。事實證明我養父說得不錯,我竟然真的順利找到了南南!”


    “在此,我還要鄭重地說一句。我有五個孩子,我愛他們中的每一個。他們擁有平等的繼承權。如果有人想要傷害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麽這些人都必須要麵對一位父親的怒火。這不是一個建議,這是一個警告。”屏幕中的陸冠宇麵帶微笑,眼神冷漠。


    對於奧利弗性格了解頗深的梅又薇女士看著電視中的陸冠宇忍不住小聲地擠出了一句:“騙人能騙到這麽自然的份上,也是一種本事!到底是奧利弗養大的孩子……不過比奧利弗可愛太多了!”


    胖胖坐在梅又薇身邊,跟著媽媽一起看電視。他沒注意自己媽媽說什麽,懷中抱著一個紙巾盒子,抽了紙巾擦著眼淚說:“嗚嗚嗚,好感人啊……還好南南被找了迴來,否則真的不敢相信南南在那些海盜手裏會遭遇什麽。這就是好人有好報啊!”


    梅又薇抽了抽嘴角,簡直為單純的兒子操碎了心。得,這又是一個被陸冠宇給騙了的!


    南山療養院中,原本隻有一個幹瘦的老頭子圍在冷承平身邊。過了一會兒,那些湊在一起喝下午茶的老頭子老太太全部圍了過來。他們不由七嘴八舌地說起了話。其中一個戴著眼鏡的老頭子說:“這個危機公關不錯,我給他九十分,剩下十分不給,怕他驕傲。”


    “你這麽看好他?”之前那個幹瘦的老頭子說。


    “你不也一直看好他麽!前兩天他支持率暴跌,是誰在那裏捶胸頓足的?”戴眼鏡的老頭子哼哼了兩聲。


    幹瘦老頭子搖搖頭說:“眼看著聯邦也走到這一步了,不破不立啊。如果頂層的執政者全部來自世家,這和帝國有什麽區別?帝國至少是獨/裁獨得光明正大。我們的民主不過是明麵上的,再不想點辦法,隻怕這明麵上的民主都保不住了。”


    “這麽多年了,你說你這臭脾氣也不改改?帝國和我們聯邦能比麽?不過,最近帝國那邊也瞧著不對勁啊。”又有一個老子說。


    幾人中唯一的女性說:“陸冠宇這個年輕人,我看不透。不過,就衝著他背後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勢力,我倒是希望他政途順利。”


    搞政治的人總是習慣在說話的時候留幾分。所以,老太太這話明麵上是在挺陸冠宇,但其實她對陸冠宇無感。她僅僅是希望陸冠宇的出現能把時局搞得更亂一些。亂中才能求穩。也就是說,這位看上去慈祥溫和的老太太已經不自覺把陸冠宇當成了一枚棋子。


    冷承平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他緩緩地關上光腦,說:“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天下,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現在還能做什麽?”


    如果這句話是別人說的,說不定會被當成是激將法或者是反諷,但這話是冷承平說的,周圍這些對冷承平知之頗深的老人們一下子就聽出了這話中的心灰意冷。大家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竟然同時安靜了下來。幹瘦老頭子和戴眼鏡的老頭子對視一眼。


    幹瘦老頭忍不住說:“南山療養院好啊,環境好,護理好,飲食好,各種條件都好。我在這裏住得挺舒心的。”他們住在這裏是真的挺不錯的。這年頭搞政治的,誰還沒有幾個仇人呢,而療養院中的安保係統也非常好。但是,話也說迴來,這種保護同時也是一種監視。


    為什麽要監視?還不是這些人的政治影響力太重了麽!


    雖說已經卸任的一定比不上正當權的,雖說這些老頭子老太太們安心養老也沒什麽野心。但是,就算一位太上皇再怎麽不理朝政,皇上也不能給予他百分百的信任吧?所以這種監視雖然不含絕對的惡意,但監視這種行為本身絕對不會少。


    幹瘦老頭子這話中的深意,大家一下子都聽進去了。冷承平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來來,都喝茶喝茶。”


    冷承平對自己的這些老夥伴們了解太深了。


    他們都是平民出身,這意味著他們不能像那些互相牽扯頗深的世家弟子一樣順風順水。於是,年少輕狂時的那些意氣風發都在被撞得頭破血流以後慢慢收斂成了不動聲色。好在他們的堅持都是有意義的,他們最終還是為著心中的信念爬到了高處。站在高處的他們,從站隊或者不站隊,變成了逼人站隊或者不站隊。他們稱不上仁慈,但他們的確為了聯邦盡心盡力。


    聯邦是自由的聯邦,是民主的聯邦,是法製的聯邦。可以說,十大元帥之一的倒台,不僅是普通聯邦人看著痛心,這些已經卸任的老頭子老太太們也很痛心。他們這輩子就致力於讓聯邦成為真正的聯邦,然而世家的存在卻在不斷將局勢變得更加糟糕。


    世家越來越強勢,那麽民主就會越來越弱,最後所謂的民主隻能成為政治的遮羞布。到了那個時候,聯邦就變成寫作聯邦讀作帝國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這些人,他們可以不看好陸冠宇,甚至他們可以看不上陸冠宇,但是對他們來說,在這屆的競選者中,的確沒有人比陸冠宇更讓他們滿意的了。一位毫無世家拖累的之前甚至還沒有從政經驗的主席,他的出現可以為他們爭取時間。


    唯一要擔心的是……他們會不會養虎為患?


    危宛安女士,幾人中唯一的女性,她抱著自己的雙臂,說:“軍部的這些後輩們的確是越來越不知所謂了。他們在不久前果斷對歐墨尼得斯海盜團出手,這一點我非常讚同。但是,對於這麽一支剛剛建立不足五年的海盜團,他們竟然到現在都沒有拿下!好吧,其實這都沒什麽,就衝那個海盜團能把現在的政局搞得一團亂,他們就不是什麽人都能對付得了的。不過,我不能容忍的是,軍部的一些人為了讓自己的後輩撈功勞,把整個剿匪行動當成了兒戲……他們現在也隻敢把所有的問題推到一個死人頭上了。”


    軍方對外公布的最新進展中,他們已經確定歐墨尼得斯的首領是狐狼基德。但是,普通民眾不知道,在座的這些老人們還不知道嗎,狐狼基德在多年前就被秘密逮捕了。隻不過,基德現在已經為己方所用,並沒有被處死。所以官方索性就說他隻是失蹤而已。


    冷承平把杯中的茶水喝完,若有所思地說:“……所以,你們還是打算做些什麽?”


    既然知道南山療養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監視,那麽他們不可能不準備什麽。而他們之所以悠閑地住在這裏麵,自然是有不驚動現在那些當權者和外麵聯絡的方法。所以,如果他們要真在這一次的政選中推動什麽,他們還真可以做到。


    聽了冷承平的話,各位老頭子老太太們對視一眼,似乎都有了主意。


    從始至終,冷承平都沒有給陸冠宇說過一句好話。他一直安靜地喝著茶,更多時候隻充當一個傾聽者。


    陸冠宇這邊自然是春風得意。收養關係的公布使得他身上渣男的標簽迅速被掀掉。


    當然,三次婚姻這種既定事實是沒法否認的。不過,隻要沒有私生子,那麽三次婚姻就不算是什麽大黑點。畢竟,陸冠宇沒有婚內出軌,沒有婚內暴力,沒有喜新厭舊主動離婚。他前兩次婚姻失敗的原因都是女方入獄。一個政治間諜,一個反人類,這兩個罪名還尤為嚴重,在這樣的情況下,陸冠宇選擇離婚是可以被理解的。他在遇到南希前的兩次失敗婚姻不影響他現在對南希的忠貞。


    甚至,還有人開始同情起陸冠宇來了,這種人的數目還不少。他們認為,這世界對陸冠宇這樣的美人太殘忍了,為什麽要讓陸冠宇經曆三次刻骨銘心的傷痛呢?前兩次失敗的婚姻以後,還有一位南希能幫他從悲痛中走出來。而現在南希不在了,又有誰能拯救陸冠宇那顆寂寞的在夜深人靜時甚至有些脆弱的心呢?——老實說,剛看到這段文字時,斯萊爾簡直要開啟無限吐槽模式了。


    但不管怎麽說,總之陸冠宇那些真假參半的政治演講是很有效果的,他似乎已經看到勝利的曙光了。


    而在目前隻住著兩個人的藍星上,陸南和陸小鑫自然也看到了最近的新聞。


    為了照顧陸小鑫的情緒,陸爸爸在早晨的時候特意給兩位小兒子打了很長時間的可視電話。結果,陸小鑫根本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滿不在乎地說:“你們人類總是太麻煩!一張紙能證明什麽呢?難道紙上說我們不是親人,就真的不是親人了嗎?”


    “說得好像你不是人類一樣。”陸爸爸忍不住吐槽說。


    陸小鑫瞪大了眼睛:“爸爸!你竟然被斯萊爾叔叔帶壞了!為什麽你不學一下他的嚴謹,偏偏要學他的吐槽呢?”


    “斯萊爾叔叔從來不吐槽別人,他隻吐槽爸爸。”陸南忍不住說了一句。


    陸小鑫說:“沒錯啊,爸爸也從來不吐槽別人,他隻吐槽我!這不是學了斯萊爾叔叔麽?!”


    一陣子吵吵鬧鬧,這件事情就算過去了。所以等到新聞出現的時候,陸小鑫一邊淡定地吃著冰淇淋,一邊看著電視說:“我還是理解不了這種政治選秀的魅力所在,總覺得爸爸變得更像是孔雀了。不過,當爸爸說愛我們的時候,他果然還是很酷啊!”


    陸南笑眯眯地說:“如果爸爸當上了主席……打個比方,如果我們去參加宴會,當自我介紹時,你就可以說,我是主席之子了。”


    “然後那些人就會尊敬我們嗎?”陸小鑫好奇地問。


    陸南搖搖頭:“他們會在明麵上尊敬我們,但他們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這需要我們自己去分辨。”


    “這樣就沒意思了……所以,還是等我盡快造出這世界上最強大的武器吧!我要在武器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南南,等我成為了讓人戰栗的武器大師以後,你就可以對別人介紹說,你是陸鑫的哥哥。然後,他們都會發自內心地懼怕你。”陸小鑫洋洋得意地說。


    “聽上去……還有點酷?”陸南對小鑫向來很縱容。


    陸小鑫迅速吃完了手中的冷飲,說:“對啊,就是這麽酷!走吧,我們一起去製造武器!能源炸彈哦!”


    兩兄弟一起鑽進了實驗室。科學研究一直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有些人窮盡了一輩子,他們也僅僅是在前人的研究成果上前進了一點點。有些人奮鬥了一輩子,他們還一直和“假設”在打交道。當然,這不能說他們的工作是徒勞的,正是這些積累帶動了社會整體的前進。相對而言理論研究還算安全,而在那些實驗研究中,有人經曆了成千上萬次的失敗,有人甚至因為自己的失敗付出了生命做代價。


    陸小鑫麵臨了一次失敗。


    失敗沒什麽,他已經經曆過很多次失敗了,他總會成功的。哪怕是伊萊身上現在那套完美的戰衣,陸小鑫也曾失敗過無數迴。


    但是,這一次和之前所有的失敗都不一樣。


    所有和能源炸彈相關的研究都是非常危險的。即使陸小鑫已經很小心了,即使他通過反複的計算,在模型模擬中取得了絕對的成功,但是當他在現實生活中使得那兩種粒子對轟時,有什麽似乎失去了控製。他們甚至來不及避開,也來不及反應。


    轟隆一聲巨響。


    陸小鑫有一種非常非常奇怪的感覺。他沒覺得疼,隻覺得自己被塞進了一個狹小的空間中。這難道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原來人的靈魂是真的存在的?否則,他為什麽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呢?南南呢……他們在同一間實驗室中,如果他死了,那麽南南一定也死了。


    陸小鑫有一點點內疚。如果他不拉著南南一起做實驗就好了,南南就不會和他一起被炸死了。


    不過,陸小鑫很快又振作了。他和南南死在一塊呢!既然死已經是無法避免的了,那就索性想想高興的事情吧!他們同時死的,說不定能同時投胎,那下輩子就可以做一對雙胞胎啦!還是讓南南當哥哥好了,到時候他就用腳把南南先從產道中踢出去。


    陸小鑫想得挺美的,但是那種被四麵擁擠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他被摔在了地上。


    陸小鑫這才覺出疼來。該死的,為什麽他都已經死了,還能感覺到疼痛呢?


    一隻黑色的大貓出現在了陸小鑫的視野中。大貓歪著腦袋打量了陸小鑫一番,又動了動鼻子聞了聞陸小鑫身上的味道,然後它走到陸小鑫身邊,在陸小鑫的臉上舔了一口。陸小鑫隻覺得自己臉上怪癢的。


    兩分鍾後,陸小鑫老老實實地坐在陸南身邊。他的鼻子通紅,眼眶中充滿了生理性的淚水,一個勁兒地打噴嚏。


    “也許是位麵交換器吸收了爆炸中產生的能量,一下子就能源充滿了,所以在最關鍵的時刻,它把我和小鑫真身傳送了過去。也就是說,現在交換器已經能在兩個位麵傳送生命體了,我們兩個位麵徹底連通了!”陸南高興地說。


    聽到這個消息,燭光也很高興,不過他仍然皺著眉頭說:“你們到底做的是什麽實驗?怎麽會這麽危險?”


    陸小鑫打著噴嚏說:“啊——啊欠!不關南南的事情,是我前期工作沒做好。不過,這件事情相當奇怪啊,明明我的……啊——啊欠!明明我之前的計算並沒有出錯,這個爆炸按說是不可能發、發……啊欠!發生的!”


    伊萊見陸鑫不舒服,又湊到了小鑫麵前。


    天不怕地不怕死亡不怕的陸小鑫似乎很怕伊萊。他驚恐地鑽到了陸南的身後,探出一個腦袋說:“大、大貓,你好!我、我……啊欠!好像對你有點過敏,所以抱歉,我要離你遠一點……啊——啊欠!”


    過敏是什麽?一直覺得自己是獸見獸愛花見花開的風一般雄獸的伊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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