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不深,沒有傷到骨。


    抹了藥之後,她再小心替他拉好衣服。心裏無比遺憾地想著,若不是看在他受傷的份上,她定然是要看個夠的。


    「說吧,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刺客沒有傷到他,他反倒把自己弄傷了。薑麓很不讚同這樣的作法,雖說是栽贓了別人,但自己也受了罪。


    傻子都知道今夜的事和他的那些弟弟們脫不了幹係,世上最不願意他活著迴京的人恐怕就是他的兄弟。


    秦彥不敢看她,「不過是一些淺顯的算計。」


    「確實夠淺。」薑麓眼有諷刺,「你怎麽不刺深一點?或者你換個地方刺一劍,保證夠深夠真。」


    「薑麓……你別生氣。」


    「我氣得著嗎?身體又不是我的,命也不是我的。你多有能耐啊,你自己的身體你想刺就刺,沒事幹還可以多刺幾劍玩。」薑麓越說越火大,她最不喜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在她看來這樣的行為是最蠢的。


    這叫沒生氣?


    秦彥被她罵得抬不起頭,一時之間心情無比複雜。心虛、愧疚、難堪還有一絲說不出來的竊喜。


    她會生氣,肯定是因為心疼他。


    他以為薑麓罵也罵了,氣也氣了,這事應該完了。


    但是薑麓的目光在掃了一眼那個熏爐之後更加惱火,「往熏爐裏放迷香,是想讓我一夜睡到天亮。其他那些人應該也遭到同樣的算計,所以剛才那麽大的打鬥聲一個個還睡得像豬。秦彥,你可真有出息,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周全特別偉大?」


    熏爐的香早已熄滅,室內也沒什麽草藥香。


    秦彥更是不敢看她。


    「我不想你看到那些……」


    「你不想讓我看到,所以你就讓我當一個聾子瞎子。」薑麓厲聲厲氣,「秦彥你可知這世上有些人寧願清醒著死去,也不願在睡夢中永生。」


    「薑麓,我……以為……」


    「你以為什麽?」薑麓又氣又心疼,她豈能不知道他的用心,可是比起被人保護,她更願意與他一起並肩作戰。「你以為這是為我好?你以為這是在保護我,對不對?可是秦彥,你有問過我是怎麽想的嗎?」


    秦彥終於抬起頭,眼中有愧卻無悔。


    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那麽做。比起讓她涉險,比起讓她麵對殘酷的血腥,他更願意她什麽都不知道。


    薑麓語氣一軟,「我知道自己不會武,我也知道真正打殺起來我一點忙也幫不上。但是我會藏好自己,我不會給你們添亂。我想真正參與你的人生,無論順境還是逆境。說一句殘忍而晦氣的話,假使真有那麽一天……我還可以替你收屍。」


    收屍兩個字聽起來刺耳,卻無比現實。比起男女之間任何的山盟海誓,這樣的承諾似乎更加的悲壯。


    這就是天家子孫的悲哀,不是你不爭就可以平安無事的。你隻要一日擋在別人的前麵,即使你願意讓路別人也不會容你。


    薑麓看著他,眼神坦蕩而不掩情意。


    良久之後,秦彥低低說了一個好字。


    朝陽升起時,所有的一切並無任何不同。院子裏除去泥水衝刷過後的汙濕,再無其它的痕跡。萬桂舉伸著懶腰和薑沐說昨夜睡得真好時,經過的陶兒也附和一聲。


    薑麓與秦彥對視一眼,立馬別開。


    昨夜一時沒來得及多想,等到快天亮時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害羞地起來。傷口處隱隱發熱作痛,好似還殘留著被她扒衣之後的窘迫。


    少年郎耳尖泛紅,與昨夜判若兩人。


    薑麓心下感慨,明明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有時看起來高冷穩重,有時又是那麽的幼稚好勝。城府深沉是他,單純易怒也是他。他似有千麵又似乎隻有一麵,他怎麽這麽矛盾又可愛。


    這麽可愛的男人,是她的。


    她麵頰一燙,不禁莞爾。


    眉目流轉之間,臉色漸漸恢複平靜。望前一如往常的一切不勝唏噓。誰能想到如此幹淨尋常的院子裏曾經屍橫一片,血流成河。如果不是親身經曆不是親眼見到,誰又能知道平靜日子下的兇險。


    比起生死大事,其它的事伊然變得微不足道。當陶兒義憤填膺地說薑明珠還沒走時,薑麓頗不在意地笑了一下。


    薑明珠倒是學乖了一些,她倒也不往他們跟前湊,而是時不時遠遠地看著他們。那眼神之幽怨,神情之哀傷著實令人心情複雜。


    她留下來的借口也有,自然是薑沐。薑沐一日不肯和她歸家,她就有足夠的理由不走。畢竟她是奉父母之命,誰也道不出她的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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