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有道,猶如看山。林蘇青看現在的清幽夢,如同看見了自己。


    他不止一次疑惑,也不止一次試圖證明二太子殿下曾經說過的話。


    二太子殿下說凡事在於選擇,於是他一直想證明凡事都在自己的選擇之中。可是無數的事情,不止自己,還有別人,看起來確實都是在做選擇,然而卻都並不是自己主動做出選擇,盡是被迫選擇。


    有時候,你不選,你就死了。


    比如天下雨了,你要打傘,不打傘就得淋著。


    無論選擇的是打傘還是淋著,都是因為天下雨了。


    道理,它有時候是真有道理,有時候它也經不起推敲。


    “喂,在你傷好之前要不先跟著我啊。”


    這話他盡量說得坦蕩,不顯得猥瑣,沒想到出口卻有點別扭。


    “我意思是,我好人做到底,先幫你治好傷啊。”這話說得也有點別扭,她的傷已經過了最危險的時候,以她的恢複速度,有他沒他無所謂。


    你知道什麽是尷尬嗎,尷尬就是突然很想說點什麽的時候卻不知道說什麽,莽撞一開口然而詞不達意,就隻剩下更加尷尬。


    沒辦法,我現在就得扮演一個死纏爛打的角兒,她若執意要甩開他,那就得是個沒了她就活不成的角兒。林蘇青為自己的未來捏了把汗,橫豎都是不要命的角兒。


    清幽夢也真是的,好歹迴個話不是?有話不說憋著能變成修為嗎?


    “你要去哪兒?”隻有林蘇青一個勁兒沒頭沒尾的說著問著,見清幽夢也沒有走,他幹脆也跳下去,近了又道:“你給句話呀。”


    “你要去哪兒?”沒成想清幽夢反倒問起他來。


    我還能去哪兒?我現在第一目標就是你,當然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林蘇青心裏嘀咕的話沒膽量說出口,卻道:“在下原本是一個碌碌無為的散修,自從遇見了姑娘,嗯……”


    隻見清幽夢的眉頭微微一個顫動,怎麽?她好奇不成?可不得了,那就更不能說了。


    “然後呢?”


    哈哈哈等的就是要你問,林蘇青便道:“便有為了。”


    瞧她神情,定是沒有聽明白,卻又不好意思繼續問。那就更不能說下去了。


    見他不說話了,清幽夢眨了眨眼睛,驀然發現她神情之中的淩厲之色比從前薄了一些,從前仿佛每一根眉毛都帶著十足煞氣,恨不得見十殺十,見百殺百。


    清幽夢若沒有去處,那麽他們兩個就都沒有去處了。談天說話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就能全說個不停的,清幽夢不接話,林蘇青的獨角戲自然也就唱不下去了。


    連落葉都替他們感到尷尬,飄落時都要繞開他們倆。


    忽然!察覺到腳步聲!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有所察覺,麵麵相覷之後分別跳上了最近的兩棵樹梢之上。


    他們各自貼著樹幹而立,薄薄的一條,隱藏在稀薄的樹葉中。這才發現,湖泊的這邊比不了原先那邊,那邊是深山老林,大多的寒冷灌不進去,所以即使已經是冬天,那邊依然枝繁葉茂。


    而這邊,好似更多的是平地荒野,樹不多,葉更談不上茂密。比之居住著異獸駁的湖泊那邊,可謂陰陽兩極。


    清幽夢不曾穿戴三清墟的著裝,她的衣裳幽藍得發黑,乍一眼看就是黑色,她本身也瘦巧,此時貼著樹幹而立,著實不大明顯。而林蘇青麽,雖然易了名字,也改頭換麵,可依然是一身白衣,這一貼,但凡有心就很容易看見他。


    嗖地一聲風過,是禦劍飛行的聲音,眨眼間一抹眼熟的色彩落入視線之中,他看了看清幽夢的方向,她的臉色不大好,似乎屏息凝氣收住自己的氣息,已經是極限了。


    他當即跳了下去,笑道:“哎喲真是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我遇上山賊了,原來是三清墟的學子。”


    那身著灰藍色袍子,冠發整理得一絲不苟的還能是來自何處。


    見那人莫名其妙的轉身,皺著眉頭頗嫌棄的打量他,林蘇青不給他問話的機會,緊接著道:“怎麽三清墟的英才們行路都這般殺氣騰騰的嗎?冷不丁的冒出來怪嚇人的。今日是嚇到我了,那萬一要是嚇著了普通人可怎麽是好。”


    那人很意外,分明追蹤到清幽夢的氣息就在此地,怎麽到了卻是個莫名其妙的散修。不過見林蘇青戴著麵具,說話又很隨意,也未曾掉以輕心,連腳尖都是防備的姿態。


    看他橫眉怒目,“你該不是要打我吧?”林蘇青撫著自己的胸口,“我打不過你,我若說錯了什麽我賠禮道歉,我若礙了你了我這就走。”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黑衣服的女人。”


    這聲音好生耳熟……


    那人一身文質彬彬的打扮,身形很平常,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如果普通人有一個相貌的界定,那麽他就是最標準的普通人的相貌。是扔進人堆裏不鮮豔,揪出人堆來也不顯眼。


    可是沒成想他長得不怎麽起眼,聲音卻非常尖銳,切聽起來起來透著一種奸佞,叫人過耳難忘。


    是郭敏,郭敏的聲音太好極記了,在剛到三清墟時,當著眾人的麵挑戰過他的人,是天修院學子。猶記得那年的圓台之上,他第一次施展了幻術,擔心不熟練而失手,他還特地用了一些毒。他記得郭敏被當場送去了菊池仙翁處醫治來著。


    這是治好了麽。


    同樣在天修院的排行榜上赫赫有名,以郭敏的人品,恐怕早就對名列前茅的清幽夢懷恨在心了。


    此番奉命來捉拿清幽夢,他還不得拚死也要完成任務?


    “你說什麽?什麽女人?”林蘇青裝傻充愣是行家,“我見過黑衣服的孤魂野鬼,不曾見過活著的人。不過說真的,這裏的鬼是真的多,不知道從前是不是亂葬崗。”


    “放你娘的狗屁。”


    “誒你怎麽罵人呢?”


    “這裏是沉劍池,哪來什麽鬼!”


    沉劍池?他聽說過三清墟的沉劍池,所謂沉劍,實際是沉著許多法器。犯了無可饒恕之錯的學子們,要自斷自己的法器,棄入沉劍池之中。法器隨著修行,幾乎與人合為一體,斷法器如斷半魂。


    有這個規矩,意思是要犯了無可饒恕過錯的學子們歸還三清墟的東西。


    但聽這個意思,林蘇青也曾以為是歸還法器什麽的,其實並不是。因為沉了法器的學子,還活下來的沒有幾個。


    而現在來說,沉劍池對他和清幽夢來說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裏是沉劍池,正如郭敏所言,沉劍池哪來什麽鬼。


    這裏連鬼都不會有,更何況說人。


    “我說這裏怎麽煞氣這麽重,逼得我氣都喘不上來了,原來是有什麽講究?兄台,你方才說這裏是什麽什麽池?”林蘇青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樣,“我該不是進了什麽怪地方了吧?兄台,你可得救我!我還想活命呢!”


    唉……恐怕看戲的清幽夢要在心裏將我蔑視個千萬遍了,可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林蘇青心中嘀嘀咕咕,畢竟不能直接就上手和來人打起來不是?林蘇青可能會是他的對手,秦且可不一定啊。


    “你少跟我裝蒜!你是什麽人!”


    郭敏可是一點也不客氣,畢竟林蘇青這個慌撒得可不高明,最主要的是他起先不知道這裏就是沉劍池。


    那不是個大湖麽,這裏不是平地麽。


    林蘇青一邊閃避著郭敏的攻擊一邊辯道:“兄台!有話好好說!我也是不小心進來的,你方才不是要找什麽人麽?我幫你一起找呀!”


    還不忘裝作氣喘籲籲,多動兩下氣就跟不上了,窩囊得很逼真。


    “你過得了沉劍池,卻過不了我幾招,你裝什麽蒜!”


    郭敏不愧是天修院的學子,腦子還可以。


    原來他們遊過的那條湖就是沉劍池麽?難怪深不見底,可那不是個湖麽,也不曾看見什麽兵器法器。


    不過經郭敏這幾招,林蘇青是真的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仿佛被千斤巨鼎壓住了胸口。


    是煞氣,是此地濃重的煞氣。


    可是郭敏為何沒有反應?林蘇青懷疑他身上一定有什麽關隘,他得奪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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