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大意,誰也沒有覺察出清幽夢幾時來的,又站了多久聽了多久了,林蘇青暗暗捋了一口氣,好在他每日都會喝一種藥,將自己的聲音也改變了,否則那一時的疏忽恐怕清幽夢已經聽出來是誰了。


    毒師兄聽了清幽夢這麽一問,愣了半晌才鬆開林蘇青,他是出乎意外清幽夢居然會主動打聽一個人的身份。


    “在下雲遊四方一道人,借寶地換些盤纏。”林蘇青捧手揖禮而道,規規矩矩頗為腐朽,不大逍遙。自他來此處擺攤起,他就一直是這一副腐朽的做派,嘴上卻講著自己走遍千山萬水。


    清幽夢聽了看了,也與毒師兄一樣沒有懷疑他,因為越是這樣腐朽的,越愛誇誇其談,誇的談的正是自己向往所在。


    “幽夢師姐,怎麽了?”毒師兄一沒想到清幽夢會主動對誰感興趣,二沒想到她居然盯著自己身旁這位仁兄目不轉睛了許久。


    “沒什麽。”清幽夢伶俐的撂下一句就走了。


    直到她走遠了去,毒師兄收迴目光,胳膊肘捅了捅林蘇青的腰腹,神叨叨問道:“誒你們倆是不是認識?”


    “毒師兄何出此言?我隻是聽聞過你這位師姐,今日卻是頭一遭親眼相見。嗯……的確是個妙人。”


    “我勸你可別打她的歪主意,小心她一鞭子要了你的小命!”


    “不敢不敢,也就在你麵前過一過嘴癮。”


    林蘇青自然是有備而來,他將聲音都改變了,卻沒有改變自己的身形,為的就是讓清幽夢產生懷疑,否則怎能引起她的注意呢。而隻要清幽夢沒有確鑿的證據足以證明他的真實身份,那他就絕口不認,誓死護住這張麵具。


    “話說你這……”林蘇青眼睛打量著毒師兄的腰腹間纏著的寒冰。


    “哦,我必須以自己的真元護住這隻冰蠶,不能讓它還沒入酒就先熱死了,它必須一直活著才有用處。”


    熱死了?現在已經入秋了,真的不算熱,看來這冰蠶極耐不住溫度。


    “它就算入了酒也得一直活著。”毒師兄將真氣一凝,林蘇青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連附近攤位的人也忍不住緊了緊衣襟,兜起了袖口。


    “我聽不大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毒師兄樂嗬嗬,很滿足,“待我將它們放入酒中,酒在寒雪之中,它日日飲酒排酒,那麽原先的酒就全叫它換了一遍,屆時就是非一般的酒!”


    林蘇青胃裏猛地翻了一翻,忽然覺得牙疼。


    “你這是什麽表情?你近日喝的酒都是這樣來的!”


    林蘇青覺得牙更疼了。


    “嗨你懂什麽!”毒師兄很不高興的瞟他一眼,“人家冰蠶是在幫酒水淨化,雜質都叫它吸走了,往後酒水就是至純精粹!所以每釀成一次,就要死許多冰蠶!你懂個屁!”


    “好了毒師兄你別再說話了,我寧肯屁都不懂。”林蘇青忙要去捂住毒師兄的嘴,登時沒忍住自衝著毒師兄的臉打了一個酒嗝,飄著誘人的酒香……唉,心中有點複雜。


    見他一臉苦相,毒師兄實在看不下去,嫌棄得甩開袖子,道:“哼,是你有眼不識小可愛。你可知道這冰蠶有多麽寶貝?”


    “在下才疏學淺,孤陋寡聞。”


    “哼,你們這些外地人當然不知道。”毒師兄兩個鼻孔朝天,“冰蠶可是生存在萬年凍土之下,經過成千上萬次脫胎換骨之後,才能一點點從萬年凍土之下冒出來,你能在冰天雪地裏找到的任何一隻冰蠶,那至少也有一萬歲了!比你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還老呢!論輩分你得叫它一聲老祖宗!”


    我的老祖宗可不是一條蟲。林蘇青一臉牙疼的笑笑:“是是是,是我眼睛長在了後腦勺。”


    “不過……”林蘇青驀然想到,“這樣一個罕見玩意兒,不會隻能用來釀酒吧?”他是真的沒有見過能活這麽大歲數還不死的蟲,雖然聽說它是蠶,可毒師兄是連著壇子吞下肚的,林蘇青沒看見它,但印象裏蠶與毛毛蟲長得其實也沒有太大的分別。


    “當然不是!”毒師兄不假思索就迴答他。


    “那請教毒師兄,它還有什麽用處?我也想聽來長長見識。”


    “哼,我不知道!”理直氣壯。


    “那……”


    “不過我見過一迴。”毒師兄一定是突然想起來的的,因為在一瞬間他的眼珠子猛地瞪大,“有個族民得罪了人,被人在酒裏下了萬年凍土,必死的命,可是他立刻吞了一條雪底冰蠶,慘叫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活下來了,活得神清氣爽。”


    “萬年凍土?”萬年凍土又是個什麽東西?幾次聽毒師兄提起了,沒成想那玩意兒還有毒?居然有他林蘇青不知道的蠶蟲,還有他林蘇青不知道的泥巴?


    “你們外地人不知道很正常。”毒師兄輕飄飄睨了他一眼,用鼻孔作眼睛瞪著他,林蘇青好怕他一口氣出猛了,噴他一臉鼻涕,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嗬,虧你是個賣藥的,不過這世間有一種毒你決計解不了,就是三清墟的掌院碰上了也決計無能為力。”毒師兄很驕傲,鼻孔都瞪大,“我們天格山幾千萬年冰峰底下的凍土裏有一種毒,能在須臾間置人於死地,死後化為一灘雪水,我說的是雪水,冰雪的雪,雪水。”


    “那倒挺痛快……”林蘇青話才說了一半發現毒師兄沉下臉來用小圓眼瞪他,連忙解釋道,“我是說一刹那就死了,免受痛苦,豈不是死得挺痛快。”


    “你想多了。”誰知毒師兄諱莫如深的白了他一眼,那一眼還真像隻螃蟹,“死而不僵,死是死了,可是魂魄不能立刻脫離,死後依然會感受到痛苦,感受著自己一點點化成雪水的痛苦。”


    林蘇青一個哆嗦,唉,跟著毒師兄混久了總是忍不住打哆嗦,總是錯覺自己是個顫顫巍巍的老頭子。


    “那慘叫七七四十九天指的是……”


    “冰蠶換血。”毒師兄高深莫測的指了指自己腰腹纏著的冰,林蘇青仿佛看見了他肚子裏的壇子,奇怪於他吞了一個壇子,可是肚子一點也沒有變大,一定是將壇子變小了。


    在他各種好奇之中,毒師兄得意一笑。


    他懂了,就如同把雪底冰蠶放入酒壇子裏,它日日飲酒,然後排酒……它吸走了雜質,排出純粹的酒來……


    “哦……冰蠶吸走了毒,換了中毒者的血。”


    “但是挺不過去的話也沒轍,必須得把換血的痛苦挺住,許多中毒的就算吞了冰蠶也還是死了。”


    “因為熬不過四十九天。”


    “廢話,萬年凍土可不是吃著玩兒的。”


    沒想到啊,這毒師兄還是個深藏不露的。難怪連清幽夢也要為他帶貨。


    “毒師兄,你我一見如故,短短數日結下了深厚的情義……”


    “一邊兒去,我不會給你冰蠶的!”


    “不,不是,毒師兄你誤會了,如此可愛的小東西你就是願意給,我秦某也……呃你要是給的話我還是會要的。”林蘇青嬉皮笑臉道,不過有麵具遮擋毒師兄看不見,但他還是盡力飾演著,“我是想問……毒師兄,你除開三清墟學子之外的身份……能說與我聽嗎?”


    三山四海,五湖六合,八荒九州,無論打何處而來,無論是何身份,到了三清墟,入了三清墟,便隻有一個統一的身份——三清墟學子。


    但是眼下,林蘇青是真的好奇,毒師兄的攤位上所販賣的毒物都是不難找的,卻有連他都不知道的東西。萬年凍土,雪底冰蠶……


    但願毒師兄願意說。


    他的目光在麵具底下深不可測,毒師兄懶洋洋地將他瞥了又瞥:“你真想知道?”


    “嗯,很想知道。”他毫不掩飾,他打聽到了三清墟有這麽一號用毒的人物,卻不知道他竟是人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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