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偶引了一條荊棘橫生的路,它一身木頭不懼荊棘與毒蟲,走得如履平地。隻是苦了他們,饒是他們身份不凡,依然須得披荊斬棘,依然難以避免一身傷痕。傷口不重不深,可是最痛的傷即是皮外傷。


    幾隻小熊貓崽子倒是修得一副聰明腦子,它們像是識得林蘇青那一身刀槍不破水火不熔的偃月服似的,一個個飛速的抱著他的腿肚子往上爬,藏到他的衣袍底下然後各自牽著一角,將兄弟幾個團團裹住。


    夏獲鳥雖然女兒身,但在他們之中除了狗子,屬她身手最為矯健,於是便由她開路,緊跟在人偶身後,林蘇青緊隨其後,遇到高處探出來的刺藤,他抬臂擋在頭頂或臉前便避過了,遇到旁側多出的荊棘,也當作普通枝頭直接走過。他前腳直闖,荊棘枝遇偃月服便彎曲折迴,當他一走過,荊棘枝便立刻彈迴,恢複原貌。而這一曲一彈,皆是實實地彈在了狗子的臉上,那叫一個慘不忍睹,那鼻頭都要彈開花了。


    這一路走著,狗子的慘叫一聲痛過一聲,此起彼伏哀嚎連連。誰也沒空管它,總之叫破喉嚨也叫不破這天際。


    “林蘇青!出了這片林子老子要活剝了你的皮!”


    狗子的怒罵,在寂靜的山穀裏來迴飄蕩,將它自己都駭得一跳,啪!又是一根帶刺的藤子甩在它臉上——“林蘇青!”啪,一根藤子橫打在它嘴裏,刺紮在入了舌頭。


    “林蘇青!你故意的吧!”


    ……


    卻真不是故意的。


    從醒過來以後,林蘇青就一直頭疼欲裂,如有數隻蚯蚓在其中翻江倒海,試圖鑽出一個洞口。同時,他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腹中灼燙得厲害,猶如打翻了硫酸瓶,液體一路蔓延一路腐蝕他的五髒六腑,雖然沒有痛感,可是這種不停地蔓延開的灼燙感令他感到莫名。


    難道是沒有清幹淨的毒素?抑或……是蚩尤在作祟?俄爾他猛然迴想起初到丹穴山時碰見的那隻山精魍魎,這感覺頓時變得熟悉了些。


    他猶然記得那日魍魎的舌頭在他腹中搜尋時,也有這樣類似的感覺,隻是如今灼燙感更甚。那日是魍魎觸碰了封印,那今下呢?莫不是蚩尤在搜尋封印?


    自從喚醒了蚩尤,隨著他的修為見長,蚩尤的活動也愈發的頻繁,他不免擔心……萬一壓製不住……


    不,諒蚩尤不敢輕舉妄動。隻是……萬一被蚩尤發現了封印之中的玄機,萬一蚩尤利用玄機衝破封印,那……


    “林蘇青!本大人同你說話你為何不應!”狗子忍無可忍用力一掙,從林蘇青的手中掙脫開來。


    當頭吃了狗子一爪子,林蘇青倏然迴過神來,而與此同時腹中的灼燙感也在瞬間蕩然無存。他登時一愣,心中驀地生出不安。


    “糟糕!”林蘇青麵色一凜。


    “到了。”人偶忽而迴首向他道,“今晚你隨我住在這裏。”


    還以為到了高人的住處,可是當他們循著人偶所指看去,隻見前方沒有任何房屋,隻有一片荒蕪的土地。


    那是一片圓形的空地,與四周草地界限分明,唯獨那圓中寸草不生,風一過便揚起漫天塵沙。四麵被亭亭如蓋的茂林包圍,那參天的古樹似乎有意包圍這裏似的,自下至上微微向內傾斜,形成一個拱形,恰恰圍住了這裏。


    那是……一個陣?林蘇青心中的疑惑尚未落腳,那人偶向東行處五丈,手掌握住椅子的扶手向內注入一股靈力,而那股力量順著椅子直達底下,如遊龍走蛇登時衝那圓形空地奔去。當那股力量衝到空地的中心時,沒有聲音卻猶如猛浪衝牆,頓時炸開,分流出其他幾股靈力,那些靈力都有各自的安排,在圓形空地內走完了既定的陣形。


    陣形剛一畫完,大地驟然一顫,轉眼那片空地之上就出現了一座住宅,竟是一座三合院。他們麵對的正是鋪滿石磚的院子。


    “這究竟是幻術,還是真的……”林蘇青探手試探院前的籬笆,那籬笆上還纏繞著曼陀羅的花藤,觸感如此真實,假如是幻術必定不是一般的修為。


    籬笆內圍著院子搭設了一圈石頭打造的花盆,石槽花盆內種滿了血紅的彼岸花。


    “彼岸花……陰陽之花。”林蘇青喃喃自語,隨即心道:“莫非……那位高人想與陰間有什麽聯係?”


    “黃泉渡?”狗子詫然道,它趴在籬笆前向內望著那一圈彼岸花,扭過腦袋向林蘇青皆是道,“你不懂了吧?那玩意兒是陰陽之花,也是引路之花,邪門得很。所以山蒼子他們都管那玩意兒叫黃泉渡。”


    “引路?”


    狗子點點頭,煞有介事道:“若要尋找已經離世去往了冥界的故人,便可圍繞自己的住處種上一圈彼岸花,每日於日落月升之初與月隱日出之前,以指尖血澆灌,使其在吸收日月之精華的同時,吸收你的精氣,便可與它們心意相通,它們就會帶你找到你欲尋找的‘故人’,或是將你要尋找的‘故人’引來見你。”


    狗子說罷伸長了脖子使勁兒地嗅了嗅,旋即連連打了幾個噴嚏,它抬起爪爪搓了搓鼻頭,一不小心碰到還未完全愈合的傷口,疼得一齜牙,轉而道:“這裏的少說也養了二十載有餘了。”


    狗子俄爾一訝,從籬笆上下來,斜著眼睛衝那人偶撇撇嘴,道:“你都變成一堆破木頭了,這花你是養不成了。”


    “走吧。”人偶沒有迴答狗子的話,而是驅動輪椅入了院子,狗子讓開道:“你們去吧,這屋子邪氣深重,我才不去沾惹一身晦氣。我住外麵了。”


    人偶不搭不理地領著他們入了院子,林蘇青臨門前意味深長的看了狗子一眼,狗子迴了他一個饒有意味的眼神,二者心照不宣的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意圖。


    幾隻小崽子剛要跟進去,狗子小短腿兒一伸,將窄小的門口攔住,不讓它們進去:“你們進去做什麽?嫌命長啊?”它裝模作樣的摸摸肚皮,“本大人餓了,你們隨本大人去周邊走走,去尋些野味兒嚐嚐。”


    幾隻小崽子杵在原地,站直了身子朝著林蘇青眼巴巴的望了又望,又縮迴來悄悄的瞅了瞅狗子……


    “看什麽看,林蘇青沒空搭理你們,還磨蹭什麽,還不快走?”狗子說著話,向院中的夏獲鳥遞了個眼色,緊接著就變大了一些身形,叼起最小的地枇杷扭頭就朝邊上走去,忍冬那幾個稍大的一看狗子帶走了地枇杷,那還得了,連忙跟了上去,一路跟著一路奮力往上蹦著,試圖將地枇杷從狗子的嘴裏奪下來,常常一蹦,腦袋瓜撞到狗子的下巴,將自己個兒摔了出幾個滾兒,摔得四腳朝天。它們倒也鍥而不舍,一個滾兒翻迴來連忙又跟上去繼續試。


    幾個小家夥一商量,幹脆憑著重量讓狗子鬆手,於是一個一個的蹦上去就抱住前一個,可是它們那一點點重量算得了什麽,幾隻加一起也不過山雞重,便在狗子最下吊著一串。大遠處看,還當是那白首赤毛的狗子長了一溜長胡子。


    狗子大搖大擺的走著走著,忽然悄悄的迴眸,以餘光向那三合院望了一眼,一見他們都已經進了屋子,它當即吊頭迴去,一路小跑,將下巴底下吊著的幾隻小家夥甩得蕩來蕩去。


    它小心翼翼地迴到屋前立刻於手中施訣,繞著那屋子畫開了一圈法陣。


    “呸!”它吐了地枇杷,幾隻小家夥一掉到地上連滾帶爬的跑到邊上抱成一團。


    狗子施展法術以法陣將這座房屋包了起來:“哼哼,我看你還耍什麽花招。敢不教?不教本大人就讓你像個王八一樣憋在裏頭,哼~哼哼~”


    看得幾隻小崽子目瞪口呆,迴過神來爪爪握著爪爪嚇得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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