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來者徑直往前,在他伸手推門而入時,除了小木屋的門,還有一道赤色的光輝被他推開了一個破口。


    “山蒼子?你怎麽來了?”


    他剛一入門,狗子登時驚覺地坐起身來望著。


    “追風神君這是哪裏的話,就容你隔三差五地上本君的衝玄居裏混吃混喝,就不許本君來你借的這處小破屋裏溜達溜達?”


    山蒼神君說著話隨意踱步到窗前,抬袖拂過,窗門自然洞開。而後,他轉身眉眼含笑地睨了林蘇青一眼,卻不與他招唿,而是對狗子說道:“一別數載,追風神君這是打何處捉了隻毛猴玩耍?嗯~還特地設下諸多結界不見天日的關著,興致別具一格呀。”


    他似有意又無意地睨向林蘇青,繼續道:“不過話說迴來,林蘇青那個蠢蛋呢?是不是已經死了?”


    林蘇青低首打量了自己曳地的長發與胡須,無奈地笑了笑,隨即抱拳衝山蒼神君行了一禮,道:“晚輩林蘇青,拜見神君。”


    “原來還活著呐~”山蒼神君故意打趣他,“本君方才還在頭疼,到底是哪個不開眼的,居然敢同本君搶生意,險些誤會了誰。”


    狗子朝山蒼神君與林蘇青的方向瞟了一眼,相當嫌棄地撇了撇嘴角道:“陰,陽,怪,氣。”


    一字一頓,末了道:“山蒼子,你且直說,作何大老遠地特地跑來?”


    “哦?多說兩句敘敘舊都嫌話多了?你以前找本君討要丹藥時可不是這樣的追風神君呀~莫不是一別數載,火氣憋大了?”


    “丹藥……”林蘇青霎時想起曾經因誤食了山蒼神君的丹藥而……頓覺羞赧,立刻有紅霞浮麵,更是一路直紅到了脖子根。


    狗子瞧出林蘇青的異樣,略微一愣,旋即猜到林蘇青必然是聯想到了別處,登時惱怒道:“我要的都是凝神靜氣的丹藥。胡說八道什麽!”


    山蒼神君眯著眼睛笑吟吟道:“冤枉,本君也沒說不是啊。”


    好氣哦,狗子緊皺著眉頭,還真的是沒有什麽話能夠反駁他。


    “行行行,就你口舌生花能說會道。”狗子扭頭起身往遠處走了走,離得山蒼子遠遠的,一屁股坐下,“你有屁就快放,少賣弄關子,信不信本大人這就攆你出去。”


    “攆?本君可是奉了殿下的旨意,是來給林蘇青收整儀容的。”


    “主上知道我的一切?”林蘇青當即打岔,然而山蒼神君連眼尾餘光也沒有看他一眼,始終與狗子理論著。


    “否則他自己拿什麽收拾?難不成你去給他啃出個什麽式樣來?”


    狗子像是故意地不搭理林蘇青,又像是被氣到了無意而為之,它也沒有迴答林蘇青的問話。而是起身朝屋子外走去,不多時又折返迴來,但嘴裏銜著那把先前用來剖魚的小刀。


    走近後,沒好氣朝林蘇青跟前一丟,當小刀落地,狗子一爪爪踩上去,旋即有赤色光輝從它的小爪爪四周震開,將小刀之上的斑斑鏽跡衝刷得一幹二淨,恢複了光彩。


    “自己動手。”狗子斜了他一眼,踱開了去。


    林蘇青愣了愣,瞬間開悟——是他們故意不想談及主上。


    於是便伸手撿起來地上的那把小刀,並且用拇指的指腹試了試刀鋒,尚算鋒利,便將小刀擱在桌上,著手將長發攏到一起後,才拿起小刀比劃著從何處割斷。


    正當他要下手,卻被山蒼神君打斷道:“不可不可。不長不短,不倫不類,實在影響氣度。還是本君幫你吧。”


    如是說著,他卻沒有上前,而是從腰間取下一隻棕橘色的小葫蘆,使勁兒拔下塞子。登時,自葫蘆嘴兒裏衝出兩縷棕橘色的煙霧,伴隨著一陣兒腥騷的氣息,煙霧瞬間彌散開來,俄爾,便於煙霧之中顯出兩名橘衣玄裳的桃李年華的女子來。


    她們戰戰兢兢地朝山蒼神君施了禮儀,便並肩朝林蘇青而去,而後一前一後地請他坐下,為他打理頭發與長須。


    “叫這些狐媚坯子給他打理,不比別的強?她們最是知道什麽為‘美’。”山蒼神君抱著臂膀眯著眼睛似笑非笑。


    狗子瞧了林蘇青那邊一眼,繼而衝山蒼神君癟嘴道:“凡胎肉體有什麽好拾掇的,總有一天會……”


    “誒~並非所有都能天生麗質嘛,對不對?”


    狗子後麵的話被突然打斷,它也像是故意要急速收話,舌頭一閃,險些咬著了舌尖。它吐了吐舌頭不再說下去。


    然而,於一旁被狐女擋住了視線的林蘇青,仍然聽出了怪異——山蒼神君似乎是故意打斷的狗子的話。


    狗子原本要說什麽?總有一天會如何?


    雖然詫然,但他沒有問出口來,隻是兀自忖度,假裝沒有聽見也沒有察覺。


    狐女們果然別具審美,使用著法術,將林蘇青油膩膩的長發與長須打理得無比清爽,不過她們不敢動林蘇青的銀冠玉簪,隻能伸手示意他,一切已然妥當,請他自行佩戴。


    是將林蘇秦的頭發分為上下兩部分,大約是知道他難有自理能力,便沒有為他設計特別的發式。不過,雖然看似是簡單的將下半部分隨意披散,隻將上麵一部分紮起發髻,以佩戴銀冠玉簪,但實則別有細節,因為上麵的發髻是分成的三股梳理的。先是將中間的往後,其次以右邊的那一股去包,最後以左邊的一股包去做結束。


    他摸了摸,紮得不緊,很蓬鬆。未遲所贈的白色緞帶以前他是一圈又一圈的纏著頭發,而今隻是輕微一綁,有長長的兩截垂下來與下半部的頭發一起披散著,他也覺得這樣應當更好看一些。


    不多時,毛猴似的林蘇青便狐女們收整成了一位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很對他一身偃月服,也很能襯出他麵容的清秀。


    急景流年,雖然五年時光一晃而過,但那的的確確是五年,可是林蘇青的容貌絲毫沒有變化。山蒼神君佯裝著不經意,卻早已將個中緣由猜出了七八分。


    妥當之後,他將手中的葫蘆一拋,那兩隻狐女便立即化迴成兩縷棕橘色的煙霧,被迅速吸迴了葫蘆之內,他塞上木塞在耳旁搖了搖,聽了聲響,而後將葫蘆別迴腰後,對林蘇青說道:“妥了,是該說正事了。”


    這架勢,所謂“正事”不大像是來找狗子的。


    於是,林蘇青起身朝山蒼神君拱手行禮道:“神君請講。”


    山蒼神君量了林蘇青一眼,何嚐覺察不出他性情與以往的不同,卻是隨意而道:“其實是有一樁麻煩事想找你幫個忙。”


    林蘇青捫住心中的疑惑,神情認真道:“若是力所能及,自然竭盡所能。”


    山蒼子饒有意味地盯著林蘇青,倏然耷著眉尾,佯裝意外發現:“唉呀,變了變了,蠢小子同以前變樣了。”


    林蘇青自知不能與之對視,便垂下了眼眸。


    狗子朝那邊瞅了一眼,冷哼一聲道:“他不是一直都這般狡猾嘛,本大人早就發現了。”


    “不不不,的確是變了。變得……嗯……”山蒼神君有意頓了頓,扭頭對狗子說道,“變得更狡猾了。”


    “你瞧,他想問的一句也沒有問,而且也沒有故意問我為什麽找他。”山蒼神君往前兩步,與狗子處在一塊兒,迴轉身來,一起看著林蘇青。


    “依他以前的脾性,難道不是立刻裝傻充愣地故意說——‘承蒙神君抬舉,在下實在不知自己有何能力能夠幫上神君’?瞧,他今下並沒有。”


    山蒼神君一句話點醒了狗子,它連忙坐直了身子,詫然道:“對呀,居然沒有一門心思琢磨著如何套咱們的話。”


    他二位你一眼我一語,似無意,又似深有弦外之意,落得林蘇青訝異不已。變了嗎?一句話便能判別他變了?


    可是,為何他自己並沒有感覺自己的性情起了變化。硬要說何處生了變化,那也應當是狀態,是體內的狀態——有了飽滿的力量和精氣。


    “畢竟五年過去了。”林蘇青如是說道,平靜而坦然。


    “罷了,變與不變左右不關本君什麽事。”山蒼神君哪裏聽不出林蘇青在避重就輕,不過他不與林蘇青將前話說下去,畢竟究竟如何他的確不大在意。


    他往前去了兩步,說道:“這個忙……本君處理起來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因它與你有關,於此才感覺麻煩。”


    “勞請神君賜教。”林蘇青說這句話時,實際心中生起了莫大的激動險些按捺不住。


    這是他急切所需要的。


    他需要許多與他有關的事情,需要更多的機會自己去親身經曆辨別真假。


    如此即使從他們口中得不到答案,也可以借著機會由自己去一一解惑。他太需要了。


    “神君?”見山蒼神君像是在岔神,林蘇青忍不住問了一句。


    誰料山蒼神君旋即笑道:“本君隻是在試探。”


    竟被他試出了心中的迫切。


    但林蘇青並沒有因此愣住,也沒有心虛發慌,而是拱手微微笑道:“不敢隱瞞。”


    他承認了,還特地在語氣之中帶著一點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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