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子帶著林蘇青一路往下重天宮而去,當他們即將抵達南天門時,狗子遠遠地就站起身來不停地搖著尾巴吐著舌頭,往前迎來。


    “主上!”狗子的一雙圓溜溜地眼珠子使勁兒眨巴,“主上,我知道您使用了蜉蝣歸息令!我……”它心裏有個疑惑正要請教,突然敏銳地嗅到了一絲動靜,耳朵也微微動了動,倏然望向了二太子與林蘇青的身後。


    狗子頓時話鋒立轉,砰地一聲炸開一朵小雲,幻化成為幾丈高的巨型,一口叼起林蘇青,言辭不大利索,有些含糊道:“得趕緊下界去。”


    “啊?”林蘇青尚不及反應,突然就被狗子叼著往下飛去,速度幾乎與二太子通行,他看著似乎二太子腳下駕著的雲彩也行得越發的快。


    他們前腳剛離開南天門直奔凡塵而去,淩霄仙子後腳便抵達了南天門前,她眼瞧著二太子他們遠去的身影,不甘心地想要追上去,剛要往前,卻被鎮守的天兵天將以長槍叉住了去路,阻攔道:“請出示禦令。”


    沒有禦令,不得下凡。淩霄仙子的心頓時涼了半截,也氣上了三升。遠方霞雲中已經看不清二太子的身影,唯獨能通過追風神君的巨大犬形來判斷二太子的方位,她望著遠處浮雲流彩,心中既有失落,又有氣恨,還有懊惱。


    她已經竭盡所能地在追趕,可惜還是沒能追上。早知如此,就該提前出發;早知如此,就該在打扮上少花些時辰;早知如此……唉,可歎,世界哪來那麽多的早知如此,又可氣,要是能讓她早些知道該有多好。


    悲哉六識,沉淪八苦,最悲最苦莫過於求而不得。


    淩霄仙子情意脈脈的望了許久,直到許久看不見任何,直到雲彩看花了眼睛,才戚戚地轉過身折返迴天宮去,黯然傷神。


    二太子並未直接迴丹穴山,而是隨地挑了處山頭,即將落下時,隻見底下鬱鬱蔥蔥,樹林密集,林蘇青還在憂心會不會被樹杈掛住了哪裏,卻是剛這樣一想,腳就已然落地。


    腳下傳來實實在在的感覺,令人心裏也為之覺得踏實。不似先前於天界之上,即使是踩在那些琉璃地磚上,也如同踩在一堆堆棉花團裏,仿佛隨時都會陷下去,心和腳都沒個底。


    此是一處斷崖,獨秀於青山綠水最高處。抬頭是無窮碧空,一望無際,往下是參天古木,蔥蘢如海。


    然林蔭縱有參天之高,卻仍也矮斷崖半截。此高山斷崖上恰有一條蜿蜒的綠河,他們正巧立於此河岸邊。


    綠河平靜如一條翠玉,若不是於前方斷崖處突然截斷落下去形成一掛水瀑,還以為這是一條死水。


    原本平靜的河水,靜靜往前,偏偏遇到斷崖,平靜便立刻成為激流,筆直墜落,自斷崖處滔滔傾下,若是立在斷崖之下,必然能瞧見這一掛宛似天河的瀑布。


    這裏是最高處的山,卻有這樣一條河,可謂罕見。


    也因為這鮮見的河水與風景,令林蘇青沒來由得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感覺……似乎並非隨意取地而落。


    砰!


    狗子炸開一朵白雲,打斷了思緒,迴過神時,它已然幻化迴小模小樣,抖了抖渾身的皮毛,率先開口道:“主上,千裏眼與順風耳定然在盯著哩。”


    二太子一手持折扇橫在腰前,一手負在身後,眺望著遠山近水,從容而道:“無妨,天帝不敢。”


    說的不是在盯著他們,而是在盯著林蘇青,可即使盯著林蘇青又如何,天帝尚且隻敢打盯著的注意,還不敢動他。


    狗子一提,引出了林蘇青早前就想一問究竟的疑惑。他早有體會,與二太子說話不必拐彎抹角,幹脆單刀直入地問道:“主上,我的身體……到底是怎麽迴事?是否與您所賜的神血有關係?”


    “有一些的關係。”


    二太子的迴答,令他不免多想,有一些即是指不全是?


    “您的意思是……我原本就不是普通人?”這一點他在寶塔內自省時便想過了,也想過如果不是普通人,他會如何?就連答案都想清楚了,所以才能如此冷靜的問出口來。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二太子隨意地睨了林蘇青一眼,這目光這語氣這句話,顯然,二太子知曉林蘇青心中早已有著自己的打算。


    “那,您可否告訴我,我到底是誰?”


    做了二十餘的普通人,怎料想有朝一日誤入異世,發現自己並非普通人,一開始他也慌亂過,不過現下,他已想得通透,於是,便也不慌不亂了,之所以還是問出來,不過是想知道一個真相罷了。人總想對未知的事情,要個解釋。


    二太子側過身,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道:“曾經的你是誰,重要嗎?”


    “不重要嗎?”林蘇青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話剛出口,迎上二太子的目光,林蘇青便愣住了……他不禁兀自思忖開來,是啊,重要嗎?


    曾經的自己是誰,知道又如何?做迴曾經的自己?那先前和現在所下的決定又當如何?違背嗎?


    何況,曾經的自己是怎樣的自己,他一無所知,而現在的自己的確是自己,且未來的自己是自己想做的自己。


    如是想來,曾經的自己重要嗎?他問自己,難道要做迴曾經的自己嗎?答案是否,為何要做那個一無所知的自己?


    林蘇青摸了摸後腦勺,有些繞,可是,這就是人生,這又是選擇啊。


    二太子一記扇子點在他的額頭上,溫和說道:“將來如何,才是由你自己做主。”


    不問過去,隻看將來。過去已經過去,知道與不知道,不過是滿足一個好奇。


    “我……”


    “今後會告訴你的。”不等林蘇青話出口,二太子收迴折扇,負手在身後,打斷了他的問話。


    “一言為定?”林蘇青要問的正如二太子所料想的。


    “一言為定。”二太子微微笑罷,伸出手一放,落下細細的銀鏈子,垂下一隻火紅似血的墜子。


    墜子通體溫潤,沒有特別瑩亮的光澤,但也絕非暗啞。像一滴血滴,又像一隻通紅的眼睛。


    偶爾一眼像惡魔,偶爾一眼像聖仙。打不同的角度看去,便獲得不同的體會。它映出了無盡碧空,映出了山川樹海,映出了二太子的身姿,映出了林蘇青的麵孔。


    分明是一隻實心的墜子,卻仿佛能穿過墜子看見對麵的二太子。明明並不剔透,卻勝似剔透。


    “隻要心剔透,它自然澄澈。”二太子淡淡說道,“你不必知曉它究竟是什麽,可隨身佩戴,亦可作為你未來法器的飾物。算成我給你的禮物。”


    “禮物?”林蘇青怔愕,莫不是有什麽事情?主上不可能沒來由地突然送禮物吧?


    林蘇青滿心驚詫全部寫在臉上,還未整理好思緒問出任何話來,便聽二太子冷冽的聲音淺淺而道:“待你自憑本事考上三清墟那日起,你想知道的事情,可以隨時來問我。”


    聽著……像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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