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的這番話說得很是令林蘇青滿意,生生將一件簡單的抗擊任務,表成了一個任重而道遠的艱難險阻。且將身為臣與子的態度巧妙的融合表現。不顯得過於激進,也不顯得過於卑弱,平日倒是小瞧了他的嘴皮子。


    皇帝麵色和潤,看來也是很欣慰。


    林蘇青趁熱打鐵道:“陛下,平王難得有心於功業。臣以為,抗擊一任,不妨交付於平王。”


    太子一言既出,隨即便有太子一黨的大臣們相繼附議進言。


    “平王少年英豪,也曾嶄露頭角,有過不菲戰績,臣也認同,此次抗擊突厥之任,可由平王掛帥。”


    “臣附議。”


    “臣附議。”


    ……


    有認同,自然也會有反對,遂有支持潁王一黨的大臣當即站出來反對。


    “臣以為,還是由能征慣戰的潁王被甲執兵比較妥當。”


    “平王在單獨作戰方麵,經驗有所不足,若有心一試,臣以為,不妨有潁王主導,平王為副,最為穩妥。”


    “臣附議,由潁王掛帥最為穩妥。”


    ……


    一時間朝堂之上,眾說紛紜。甚至還有人寧願推薦吳藝等其他將軍,也不願冒險由遊手好閑的平王掛帥一試。


    但這一計,林蘇青是做了完全之準備,他算計的便是潁王手中言官少,武將多。


    “臣不以為然,百勝將軍也並非是生來就成的。”


    於是,立馬又大臣高升進言。


    “平王年少也曾多次參與大小戰事,是否能獨當一麵,也得先披甲一戰才知,各位同僚怎可厚此薄彼。”


    此話說得甚是刺耳,說的是潁王曾有第一次掛帥的機會嶄露頭角,平王為何不能有。


    “臣讚成此次抗擊突厥,由平王親征。也好讓突厥蠻子見識見識,我朝用兵如神的將領應有盡有,驍勇善戰的威武之師,紛如牛毛。讓蠻子們再不敢起絲毫侵犯之心。”


    這話說得也忒毒。


    弦外之音隱喻著在外敵看來我朝隻有潁王的軍隊能一戰,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將領拿得出手,戳的是皇帝心中的結,如若沒有潁王,是否成得了事,是否還能鎮得住邊疆,問的是皇帝,難道我朝當真要以潁王今後一將獨大嗎?


    大臣們輪番上陣,口誅言伐,一時間分不出誰對誰錯。


    林蘇青悄悄地窺探著皇帝的反應,他正是賭著皇帝心中不想讓潁王的權勢越來越大。


    皇帝自然是希望能不用潁王就不用,而皇帝還擔心,派其他將士,都是太子的人。無論太子與潁王哪一方獨大,對於他的皇位都是一種威脅,他還不想退位,他要平衡這些勢力。


    抗擊突厥一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倒的確不用潁王親自出馬,也的確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扶持出平王。


    老太監甚是會察言觀色,瞅了瞅皇帝,又瞅了瞅殿下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亂糟糟的文武百官,隨即他將懷裏抱著的拂塵一定,搭在臂彎上,揚聲高唿:“肅——靜——”


    大殿之下當即鴉雀無聲。


    皇帝清了清嗓子,他知曉此事為難,認真說會引人揣測目的,所以他特地假以隨意的語氣,道:“那就由平王去吧。”


    潁王的臉色登時沉了下去,餘光瞟向林蘇青,是誰也能猜到,扶持平王起來雖然是點中了皇帝的需要,但必然也是太子的目的。


    這是利皇帝平衡三王,也利太子阻礙潁王的發展,唯獨不利潁王。


    林蘇青迴了潁王一眼,便收迴目光,目不斜視,這是無聲的較衡


    “陛下。”平王揚聲又道,“抗擊雖是小事,但突厥自來蠻橫無理,一旦兵戎相見,大戰極有可能一觸即發。”


    潁王一怔,他猜到了平王提什麽!


    隨即便聽平王道:“臣想向陛下借調一些驍勇慣戰的精銳將士,以增強兵力,助臣克敵製勝。”


    平素隻知打鳥獵兔的平王,突然胸有大誌,且有謀略長遠,皇帝龍顏甚悅,加之平王起來,實在對他這個皇帝有利,雖然不能表露欣喜之情,但是還是從他的語氣中露出了幾分。


    皇帝直接應允道:“你去各軍營裏挑,將名單報給兵部即可。”


    平王卻左右為難,踟躇了片刻,才試探的問道:“陛下,臣心中其實已然有了人選。隻是……”


    “隻是什麽?”皇帝問道。


    “隻是……有一些乃潁王帳下的將士,臣不知潁王願不願意借調給臣……”


    大殿之上所有目光登時一緊,不約而同看向了潁王。


    不等潁王作何反應,梁文複捧著笏板有意無意道:“潁王大將風範,怎會拘泥小節,平王多慮了。”


    陳叔華接著梁文複的話道:“平王大可將所需的將士名單悉數點出,興許可以與潁王打個商量。”


    一個白臉一個紅臉,又是大臣之言。潁王的臉色頓時鐵青,麵部的肌肉咬得靜脈暴突,筋肉緊繃,想必是硬生生的憋著一口悶氣。


    而皇帝的臉色亦是晦暗深沉,梁文複與陳叔華這兩句話看似無意,看似是在給平王建議,實則句句刺的是皇帝的心結。


    朝堂之上又是一番竊竊私語。


    皇帝不問,他隻是肅沉著臉色,看著潁王。


    片刻,潁王臉色陰沉地跨步出列,抱拳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人是陛下一人之下的人。能為國效力,為陛下分憂,上至王公貴族,下到黎民庶子,理當萬死不辭!”


    原本支持潁王的官員們,得見潁王自己都應下了,便誰也不敢再多言,隻能暗自裏揣著疑惑——分明就是太子為了打壓潁王,借機扶持平王上位,從而削潁王兵權架空其勢力,潁王作何要應下呢?


    有些人想明白了,有些人卻仍然疑惑。有些人高興了,有些人卻憂慮重重。


    今日的朝會最重要的一事已經議下結果,也再無其他,老太監瞅了瞅,於是拉長了聲音揚聲道:“今日事畢,退——朝——”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後大家便懷揣各自疑惑和不同的心情,散朝了。


    ……


    而下朝剛迴府上的潁王,迎麵便撞見昔日的部將正齊聚一堂,在等著他迴來。所以他剛邁入府們,部將們便立即衝上前來問詢。


    “殿下,屬下聽說陛下冊封平王為行軍大將軍,還把咱們弟兄都借調去他帳下了,是真的嗎?”


    “殿下,換作他人屬下都不會有這等疑慮,為何偏偏是平王?”


    “是呀殿下,平王遊蕩懶散慣了,終日隻知鬥雞走狗,這保境息民的責任,陛下怎的交給他了?”


    “殿下您為何要答應啊!”


    潁王凝著神看了看她們,不發一語,緊蹙著眉頭徑直入了府。


    部將們本就焦頭爛額,而此時潁王卻一反常態的沉默不語,令他們的心中更不是一番滋味。


    有烈性者當即跪下:“殿下,屬下誓死不去平王帳下!”


    旋即眾部將齊齊跪下,異口同聲道:“誓死不去平王帳下!”


    潁王心中原本紛亂如麻,憤懣令他不知該如何與部將們說起。此時又見他們鐵膽忠心,寧死不屈,心中頓時如同打翻了五味雜壇,在感動之餘,湧出了陣陣酸澀,陣陣苦楚,陣陣忍了又忍的心痛。


    憤懣不平之情愈加強烈,叫他如何迴答他們呢?


    他沉痛地歎了一口氣,心情實在複雜得難以言說。


    “殿下,咱們弟兄誰都不是貪生怕死的鼠輩,隻要對國家有益,弟兄們甘願赴湯蹈火生死以赴。”


    方才領頭跪下的那位將士道:“可是殿下,您若答應了此事,弟兄們的生死恐怕就不在戰事中,而是在平王和太子的手心裏呀!弟兄們就是死也死得憋屈啊!”


    “是呀殿下,這一去平王帳下,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平王對咱們可任打任殺,隨便尋個由頭便可將咱們‘軍令處置’。殿下,屬下寧可戰死,也不甘受如此屈辱!”


    “殿下,屬下寧死不去平王帳下!”


    “殿下!您不如給屬下一刀,讓屬下死在殿下的手裏,也好死得其所!死得痛快!”


    “殿下!屬下求一個痛快!”


    “屬下也求一個痛快!”


    “殿下,我們也求一個痛快!”


    見潁王仍舊凝眉不語,眾部將們心裏急如火焚,異口同聲唿道:“殿下!”


    潁王心裏苦,也辛苦痛啊。昔日同生共死的弟兄,今下每一聲每一語,無不似剔骨尖刀,在他的心上千刀萬剮。可是當時局麵,他騎虎難下,他實在是不得不應下。


    倘若他不答應,便是坐實了功高蓋主,目中無君的罪過,皇帝會如何作想,豈不給了太子一黨口誅筆伐的機會,他怎可冒此風險。


    他死了也就罷了,一個腦袋砍了就砍了,隻怕要無端禍連這些弟兄們……唉!


    “殿下!”部將們再次唿道。


    潁王實在不忍見他們如是這般,他拍了拍幾位將士的肩膀,無奈的歎了又歎。


    “各位,都是隨本王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本王又怎麽願意讓你們去受任何屈辱。”


    潁王一個一個將跪在地上的部將們一一扶起來。


    “你們去了邊境,若是平王有意要殺你們,你們或逃或降,都有一條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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