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就是這樣,有人窮困潦倒,家破人亡,就有人肆意揮霍,妻妾成群。


    “二爺,二爺!大少爺迴來了!大少爺從集慶路迴來了!”一個頭戴灰色短帽,長相機靈的小廝急急忙忙地跑來。


    “什麽?什麽!我大哥迴來了!張平你他嗎怎麽不早說!趕緊的,趕緊走!”錦衣少年驚慌失措地從聽雨軒花魁李清清榻上爬起來,胡亂套上同樣是價值不菲的靴子,急急忙忙往家裏趕去。


    在疆域麵積冠絕曆史的大元朝。江浙行省,杭州路的張家幾乎壟斷了帝國東南的私鹽生意,並與集慶路的王家,平江路的林家,泉州路的陳家並稱為東南四大家族。


    張家不同於其他三家傳承百年的以上的大家族,張家起於宋元國戰。張家高祖名叫張傳蛟,本來是一個私下販賣一點私鹽養家活口的漁民,由於救了一位蒙古貴族一命,在大屠殺中逃過一劫。


    蒙古人性格直爽,雖然嗜殺,但有恩也必報。在他在杭州任達魯花赤期間,對張家不留餘力,大力扶持,張家逐漸成為杭州頗有聲望的家族。


    後來經過曾祖張光大,祖父張繼先兩代辛勤耕耘,磅礴發展,張家漸漸稱霸江浙行省。


    到了張士誠父親張傳江這一代更是蒸蒸日上,日升月恆,張家不僅成功躋身東南四大家族,還一下子爬上首位,讓整個東南沿海為之一震。隻可惜張傳江人到中年突遭惡疾,一病不起,在至正四年撒手而去,引起了東南沿海巨大的風波。


    好在張家這一代有一位少年英傑,嫡子嫡孫張士誠。在父親突然離世的時候扛起了張家的大旗,帶領著張家這艘巨艦繼續在帝國東南劈風斬浪。張士誠不僅善於交際,精於經營。


    對待家族內外的大小事務也處理得讓人心服口服,對待平民老百姓更是如同家人一般,偶爾路見不平更是噓寒問暖,慷慨解囊。世人無不拍手稱道,紛紛誇他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轉世。


    張士誠此次去集慶路是為了籌劃鹽船入長江,將家族版圖擴大到帝國西南甚至整個帝國長江水路能達到的地方。


    “爺爺,集慶的烏蘭巴爾思已經同意我們的商船從集慶大批通過,隻是他的胃口有點大。”清俊神朗,一身低調奢華的少年向坐在太師椅上的老人說到。


    老人正是張繼先,他擺擺手,把張士誠喚到榻邊。拉他著的手,讓他坐在小葉紫檀精心打磨雕刻而成的榻上:“誠兒啊,你太累了,休息幾天吧。讓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弟弟陪你去西湖逛逛,你不是最喜歡西湖的風景嗎?”他心疼地摸了摸張士誠的頭。


    “爺爺,不累。等這件事辦完我就休息幾天。”張士誠微微一笑。


    “唉,你這孩子。張家的強種。烏蘭巴爾思的胃口大,沒事。隻要這條路能打通,相比我張家收益遠遠不值一提。”張繼先恢複了往日的神情,目光崢嶸,笑意幽幽。


    “那我處理好杭州和集慶的事就出發就武昌,隻要武昌一通,其他的就不成問題了。”張士誠便下了決定。


    “誠兒啊,我張家叱吒商場百餘年,靠得是麵冷心黑,六親不認。你切記住,別心存善意,該下手一定要狠下手。”張繼先認真嚴肅地對張士誠說到。


    “爺爺,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張士誠麵無表情地說到。


    “唉,我知道你從小有自己的主見。朝廷雖有丞相脫脫革新,但估計也挽救不了這千瘡百孔的元朝了。我們張家要做好亂世爭雄的準備啊!”張繼先看著北方憂心忡忡說。


    “爺爺,不管亂世不亂世,我一定會保證張家不會倒,不會滅!”張士誠握緊拳頭,信誓旦旦說到。


    “好!爺爺相信你的能力,張家出了你真的是祖宗保佑!”張繼先高興地拍了拍張士誠的肩膀,轉而想起另外三個不成器的孫子:“誠兒啊,我張家雖然家大業大,但血脈凋零。往往都是一脈單傳,到了你爹這裏,他十分爭氣的生了你們兄弟四個!我張家才開始人丁興旺,你也不小了,該談一門親事了,好生個大胖曾孫給爺爺抱抱。哈哈哈!”想到這裏,張繼先更加高興了。


    “爺爺,這,這。這不急,等這件事辦完再說。”談到這裏,一直沉穩成熟的張士誠也開始措手不及了。


    “怎麽不急!急得很,我急,你那三個弟弟更急!哈哈哈!”張繼先決定趁熱打鐵。


    “他們急什麽,沒事找事嗎?我給他們找點事做!爺爺,我該去看看父親了,晚點再來給陪您吃飯。”張士誠決定走為上策,扶手抱安後趕緊遛了。


    “這小子!就這點不好!”張繼先笑罵了一句。


    張士誠走出張繼先住的寧神院,等候多時的管家張聚發趕緊跟了上來。在張府幾百口仆人麵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張大總管在這個大少爺麵前可不敢顯然一絲不敬。


    他稍彎著腰,小心翼翼地說道:“大少爺,城南劉家的家主聽說您迴來了,前來拜訪。”


    “請到偏廳,另外幫我安排明日與杭州路總管尹大人的小聚。”張士誠吩咐到。


    “好的,大少爺。我這就去安排。然後曆來由我們張家主持的端午西湖龍舟大賽要派誰主持呢?”張聚發慢慢問到。


    “讓總房派一個執事去吧。嗯。等等,讓總房挑一個比較熟悉此事的副執事,我讓張士義去鍛煉一下。”張士誠稍稍一思考決定了。


    “幫士德找的武師和幫士信找的先生找得怎樣了?”張士誠想起兩個弟弟,不由得和愛一笑。


    “江浙第一內家高手許萬合和東南槍聖戰於野都已經請到城外別院了,西北大儒程信,兵法大家孫立也已經快到杭州了。”說起這個,費了一番大折騰的張聚發不禁抹了一把汗。


    “這事辦得不錯,你夫人不是要生了?調一個丫鬟去服侍一下吧。”張士誠揮了一揮手。


    “謝謝,大少爺!謝謝,大少爺!我替賤內和犬子謝謝大少爺的大恩大德了!”張聚發趕緊跪下謝恩。


    “別說得那麽奉承。先去把士義給我帶過來夏園。”張士誠帶著丫鬟離開了。


    張家後花園在寸土寸金的杭州城內占地幾十畝,裏麵更是別有洞天,讓人流連忘返。


    園林按“春夏秋冬”四季設計建造。


    春園種滿梨樹,桃樹,各種各樣春季花草樹木,春天一到,這裏便猶如花的海洋一般,如果這是再帶上幾個嬌妻美妾在這裏翩翩起舞,那比之天上神仙也不為過。


    夏園正中一座八角亭,四麵有環繞蓮池的廊道,東西兩邊各有一座氣勢非凡的假山,其餘地方都種滿了出於泥而不染的蓮花。夏天一到,帶上幾壺冰鎮梅子酒,幾樣精致小菜,到這亭中賞月,觀星,暢飲,望山,評蓮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秋園裏麵居然供養了一座尼姑庵,尼姑庵位於林海深處,要穿過茫茫楓葉林才能到達。待到秋高氣爽,穿過滿園紅葉,與佛門高僧暢談春來秋去,人如落葉,清淨心靈。


    冬園四周則種滿梅花,中間矗立一座暖閣。冬日,孩童肆意嬉戲,玩雪,老人們則暖一壺雄黃酒,在暖閣中看著後輩,享受這濃濃天倫之樂。杭州百姓無不向往這座園林,各大世族也紛紛借鑒。


    可是現在張士義卻無心喝冰鎮梅子酒,品精致小菜了。他跪在地上,祈禱著來個人救救自己。他不敢抬頭看他大哥,長兄如父,大哥對父母,對長輩,對外人,甚至對下人都和和氣氣,從不大聲說話。


    但對於他這個的弟弟,但永遠都是冷落冰霜,動輒叱罵,重則上手。他也不明白大哥為何要如此,卻也從不敢反抗。


    “張士義,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也不要你什麽都說出來,我不感興趣!”張士誠坐在石椅上,目含怒意地看著張士義。


    “你別不說話,裝王八過不了今天。我今天就給你說一事,從明天開始,你跟著總房派來的執事,開始去籌辦幾年端午西湖的龍舟大賽。聽清楚了嘛?”張士誠大聲說到。


    “清楚了。。”張士義唯唯諾諾地說道。


    “我沒聽清楚,你聽清楚了嘛?”張士誠跺了一下杯子。


    張士義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大哥你說不是讓我去主持什麽比賽?”


    張士誠氣得不禁笑罵道:“我是問你聽清楚了嘛!”


    “我聽清楚了!”張士義反應了過來,趕緊大聲說到。


    張士誠起身,離開亭子。張士義看著大哥抬頭看著大哥離去的背影。


    “咦?大哥的腰怎麽有點彎?算了還是喝酒吧,好久沒來夏園了。”


    這時,從遠處跑來一個長得白白淨淨,清秀可愛大概十三四歲的少年。


    他一路小跑到亭子,氣喘籲籲地說道:“二哥!二哥!我聽說大哥又把你叫過來了,我趕緊過來救你!怎麽樣!夠義氣吧!”


    “夠!夠!夠!我的好弟弟,愛你死了!哈哈哈”張士義看著滿頭大汗的弟弟大笑說到。


    “被肉麻死了!大哥呢,我得讓他糾正一下你的語句!”這個少年就是張家排行第四的張士信。


    “別啊!好士信,別叫大哥!你要什麽我都答應你!”張士義連忙好聲應酬。


    “我不叫大哥也可以。不過你端午要帶我去看龍舟比賽。”張士信計謀成功,沾沾自喜。


    “這。要是讓大哥知道不得打死我!”張士義猶豫不決。


    “你要是不答應,我讓大哥現在就打死你!”張士信步步緊逼。


    “好!好!好!連你個小士信也欺負我!”張士義大大地喝了一口梅子酒。


    “好二哥,好二哥。我錯了,行不行啊!帶我去看嘛!帶我去嘛!”張士信看到二哥的模樣不忍心地說到。


    “這樣才對嘛!你早這樣說我早答應你了!來,吃口蓮藕!”張士義開心地笑著,夾起一塊蓮藕送往張士信口中。


    “士信啊,我剛剛看見大哥走的時候背有點彎,大哥是不是去集慶路受傷了?”張士義想起剛剛那個不可思議的場景,決定讓一向機智聰慧的張士信分析分析。


    “背彎了?沒聽說受傷啊!背彎著。大哥是不是頭也有點下垂,手無力放在身體兩側,走路的步伐也有一點拖遝啊!?”張士信若有所思地追問到。


    “頭垂,手鬆,走路拖遝?好像有,你怎麽知道的?”張士義一臉驚奇地看向張士信。


    張士信放下酒杯,兩手捂住臉,盡開始哽咽起來。


    “士信!士信!你怎麽了?大哥不會有事吧?快說啊!”張士義驚奇轉驚恐,急切地追問到。


    張士信帶著哭腔:“大哥累了,大哥一定是累了。”


    張士義聽到這句話時,木然呆住了。眼淚順著臉龐流落下來,他抬起來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扇了一巴掌。


    起身,離開了涼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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