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五年,十月二十八。


    重山鎮已經進入冬季,寒冷的北風從關外唿嘯吹來,如同刀子一般劃在人的臉上。


    迎河堡外,人頭攢動,將寒冷的北方驅散開來。


    今天楊正山要離開迎河堡了,堡內幾乎所有人都出來相送。


    長長的車隊停在屯堡南門的道路上,楊正山站在車隊後方望著黑壓壓的人群。


    目光掃視,看著一個個熟悉的麵孔,他捋著胡須欣慰的笑著。


    人生在世,總要做點什麽。


    他來到這裏,雖然心裏總是有些不得勁的地方,但是他感受到了成就感帶來的滿足。


    能為大家做一些事,能讓這些軍戶過上更好的日子,能得到這麽多人的認可,也不枉他在這個世界走了一遭。


    今日離去,數千人相送。


    隨行的人員除了楊家的奴仆外,還有十幾名楊氏子弟,以及宋大山和兩個小旗的騎兵。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劉元府的身上。


    他們目送著車隊漸行漸遠,直到車隊徹底消失在視線之內才返迴。


    從迎河堡去鬆州衛大概有將近四百裏的路程,天寒地凍的,趕路不易,他們足足花費了五天的時間才抵達鬆州衛。


    見楊正山望著自己,劉元府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一冊書遞給楊正山。


    與當初來重山鎮不同,如今再去安源州城,楊家的車隊規模很大。


    “諸位請迴吧!”


    楊正山笑了笑,躬身一禮,“老先生,告辭!”


    爾後,長長的車隊也跟在他身後。


    自今年胡族入侵之後,這個糟老頭對他的態度也不再是愛答不理,雖然老頭依然很倔,但最起碼對他有些笑臉了。


    還有四輛拉東西的馬車,其實貴重的東西,楊正山都放在了靈泉空間,馬車上的東西都是王氏整理的。


    屯堡內的眾人亦步亦趨的跟在撤退後麵,直到有人走累了,直到楊正山喊道:“迴吧,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多謝前輩指點,晚輩受教了!”


    楊正山沒有在於他們多說,目光在後麵的士卒們和軍戶們的身上掃過。


    若是能迴去,今天的場麵他能吹噓一輩子。


    《中庸》講得是什麽就無需多說了,劉元府自然不會毫無目的的送他一本平平無奇的《中庸》。


    “老夫沒有指點你!”劉元府板著一臉說道。


    “你們都要保重!”


    “保證!”


    躍上紅雲的馬背,楊正山扯動韁繩,頭也不迴的朝著東方行去。


    楊正山拍了拍楊承澤的肩膀,這小夥子的眼眶都紅了,嗬嗬~~


    “叔!”楊承澤喚道。


    該說的他之前都說了,每一個楊氏子弟他都單獨交流過,循循善誘,諄諄教誨。


    這是一本《中庸》。


    有周蘭在,他逾越一些規矩,沒有任何問題。


    隻是一瞬間,楊正山就明白劉元府送他一本中庸的目的。


    楊正山有些詫異的接過書來。


    楊承澤等人這才停下。


    楊正山要去安源州城上任,首先要在鬆州衛報道,因為他先是鬆州衛的指揮同知,後才是安源州城的守備。


    嗯,還有老李頭和陸文華。


    楊正山微微頷首,又在其他的楊氏子弟身上掃了一眼。


    迴想這兩年來,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楊正山也覺得自己該收斂一下了。


    眾人心中都充滿了離別的感傷。


    “來日方長,有緣再見!”


    單單是拉人的馬車就有六輛,大房一輛,三房一輛,楊雲煙帶著孩子一輛,楊雲雪和王雲巧一輛,剩下的兩輛則是給了丫鬟和婆子。


    各安本分,各負其責。


    可是以後他抱不到周蘭的大腿了,那他就要本分一點了。


    說他們是自己的後輩,楊正山感到不舒服,可若是說他們是自己的小兄弟,楊正山還是很願意接受的。


    楊正山沒有停下,隻是高聲喊了一句。


    “這本書送給你!”


    其實不知不覺間,他做了很多逾越規矩的事情,要不是有周蘭給他兜底,他不知道要麵對多少麻煩。


    至於二房,楊明誌一家四口,他們搬去建寧衛了。


    鬆州衛所在的城池是嘉城,與重山關城一樣,嘉城也是一座依托邊關建立起來的要塞城池。


    不過嘉城的規模要比重山關城小很多,所駐紮的軍隊和人口都要少很多。


    拿著都司衙門的公文,楊正山很容易的就進入了嘉城的衛司衙門,見到了鬆州衛指揮使沙平川。


    沙平川今年四十八歲,肥胖身體如同一個皮球一般,圓潤的臉龐上始終掛著彌勒佛一般的笑容。


    楊正山見禮之後,沙平川笑嗬嗬的說道:“楊大人,我可算把你盼來了!”


    他這態度熱情的有些過分。


    按理說,楊正山是他的屬下,他根本沒有必要如此熱情才對。


    “指揮使大人可是有什麽吩咐?”楊正山問道。


    “沒有,沒有,我就是想讓你盡快去安源州城上任!”


    “哎~”沙平川歎息一聲,繼續說道:“前任安源州城的守備是曹涵,自曹涵因貪墨獲罪之後,安源州城的守備一直空著,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月了。”


    “安源州城可是一座邊城,隨時都可能遭到大淩國的襲擾,一直沒有守備,我這心中始終不安。”


    “若是你再不來,我估計要親自去安源州城坐鎮了!”


    沙平川雖然在歎息,但臉上始終掛著和善的笑容。


    那副樣子就好像是個老好人一般,可楊正山不認為他是一個老好人。


    能坐上鬆州衛指揮使,沙平川自然不是一個無能之輩。


    別看他的身材胖若肥豬,可這家夥的修為還在楊正山之上,最少也是後天五層的武者。


    一個後天五層的武者豈會是個慈善的彌勒佛。


    “安源州城的情況很糟糕?”楊正山問道。


    “不糟糕,不糟糕,等你去了就知道了!”沙平川笑嗬嗬的說道。


    然而楊正山心中一凜,這話不能信啊。


    糟糕不糟糕還無法確定,但肯定不是個好地方。


    沙平川似乎不願跟他多談安源州城的情況,直接轉移話題說道:“對了,你還沒有去見王彬將軍吧,走走,我先帶伱去見見王彬將軍!”


    王彬,就是重山鎮東路鬆州衛參將,也是楊正山的頂頭上司。


    楊正山是鬆州衛指揮同知,所以他在鬆州衛頂頭上司是沙平川這個指揮使,但楊正山又擔任安源州城守備,守備官廳又直屬於參將幕府。


    所以楊正山是受雙重領導的,王彬和沙平川都是他的頂頭上司。


    都沒有等楊正山開口說道,沙平川就直接帶著楊正山來到了參將幕府。


    見到楊正山,王彬用審視的目光將楊正山打量了一遍。


    其實他很奇怪梁儲為何將楊正山調到安源州城。


    他知道楊正山是周蘭的人,將楊正山從周蘭麾下調到他的麾下,這其實有點搶人的嫌疑。


    一般來說,邊鎮的將領都不喜歡這樣的操作。


    我好不容易培養的親信,結果你張張嘴就給調走了,這不是讓我難受嗎?


    楊正山見禮後就感受到了王彬審視的目光,不過他並沒有在意,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王彬。


    “將軍,這是周將軍讓下官帶來的信!”


    王彬接過信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他又陷入了沉思。


    信中的內容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周蘭隻是拜托他多照顧一下楊正山而已,其他的並沒有多說一個字。


    但是王彬覺得這裏麵有問題。


    周蘭很明顯是不願意放走楊正山的,可為何又妥協了?


    因為梁儲?


    不可能!


    梁儲又不傻,不至於為此去惹周蘭才對。


    他想了想,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


    “安源州城的守備已經空缺了很久,楊大人還是盡快去上任吧!”


    王彬並沒有跟楊正山多說,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就讓楊正山去安源州城上任了。


    他覺得這裏麵有些麻煩,自己還是少攙合為好。


    至於周蘭的拜托,這很簡單,隻要他不刁難楊正山就算是照顧楊正山了。


    他又不是周蘭,肯定不會將楊正山當親信使用。


    在嘉城待了一天,楊正山就拖家帶口的去了安源州城。


    整個過程很順利,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安源州城距離嘉城很近,隻有不到五十裏,早上從嘉城出發,不到午時他們就已經抵達安源州城了。


    當楊正山抵達安源州城南門時,守備官廳下轄的一眾武官早就在城門等待相迎。


    這些官員可以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以管屯官為首負責屯堡的官員,包含兩個防守官,七個屯堡官。另一部分則是以千總為首的營兵製武官,包含兩位把總。


    也就是說楊正山既有屯兵,又有營兵。


    營兵一般都是從各屯堡中挑選出來的。


    營兵和屯兵的比例差不多維持在三比七的比例。


    大概算一下,楊正山這個守備麾下大概有三千多將士,而平日子有一千將士負責安源州城的防務,其他的則在屯堡負責屯田。


    來到一眾官員前,楊正山下馬看著這一群陌生的屬下。


    “拜見楊大人!”


    領頭的是一個身穿正五品武官的熊黑繡服的中年男子,大概三十五六歲的樣子,長相粗狂,麵對楊正山,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很隨意的抱拳施禮。


    楊正山在中年男子身上打量了一眼,微微頷首,說道:“免禮吧!”


    然後,一眾武官直起身來,居然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楊正山雙眸微眯,這是什麽意思?


    晾著他不說話?


    下馬威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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