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出了太陽,大雪消融,氣溫直線下降。


    兩人都從衣櫃裏拿出了最厚的棉服,梁適怕許清竹感冒,還拿出了壓箱底的圍巾。


    梁適開車先把許清竹送到公司,然後又開去片場。


    顧沂雪並未說什麽,除了孫橙橙對她的離開頗有微詞之外,其他人都沒什麽反應。


    反正她並沒耽誤劇組的事兒。


    即便孫橙橙對她有微詞,也不敢發作。


    最多就陰陽怪氣內涵幾句,梁適隻輕蔑地掃她一眼,她便偃旗息鼓。


    而在孫橙橙偃旗息鼓之後,梁適坐在那兒都開始想,她是什麽時候變的呢?


    以前聽見孫橙橙那種陰陽怪氣的譏諷時,她通常會有些不好意思,羞愧和自責會占據她大多數情感。


    並不會像現在這樣兒,自信又張揚,幾乎是肆無忌憚。


    並不是從她死過一次後開始的。


    那時她剛來這個世界,也是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並沒有這樣。


    沒有戲拍的時候,她坐在冬雪初融的陽光裏開始仔細迴憶。


    好像是從許清竹在說喜歡她開始的。


    因為她知道有人會不顧一切地喜歡她,會成為她的後盾,所以她慢慢自信。


    是許清竹的喜歡撐起了她這份自信。


    因為許清竹說:“梁適,你是最好的。”


    她說:“梁適,我好喜歡你啊。”


    她還會說:“梁老師,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梁適能時時刻刻感受到她的喜歡,所以有了盔甲。


    不再是從前那個活得沒有棱角的梁適,溫柔也長出鋒芒。


    一想到許清竹,梁適便笑了。


    “想什麽呢?笑這麽開心。”顧沂雪抬手在頭頂遮了一下,然後坐在她身側,下意識從兜裏摸出煙想抽,結果顧慮到旁邊這人不抽煙,又塞了迴去,手裏拿一打火機在玩。


    梁適坦然地說:“想老婆唄,還能想什麽?”


    顧沂雪:“……”


    她理直氣壯地顧沂雪心頭一梗。


    梁適問顧沂雪:“快拍完了嗎?”


    “快了。”顧沂雪手中的打火機明明滅滅,“我來找你就是商量這事兒,我們這幾天趕一趕,最後在五天內拍完,這裏邊剩你的戲份比較多,所以你得辛苦點兒,可能得熬好幾個大夜,你行麽?”


    梁適點頭:“可以的。不過……這麽趕嗎?”


    “嗯,拍完以後我有事兒。”顧沂雪說。


    梁適下意識問:“什麽事兒?”


    顧沂雪一頓,勾唇輕佻地笑:“你猜?”


    她語氣輕快,可臉上的表情並不輕鬆,應該不會是什麽讓人覺得輕鬆的事兒。


    梁適的聯想能力也不弱,低咳一聲,偷悄悄湊過去:“你不會是想去搶親吧?”


    顧沂雪唇角微勾,“嗯哼。”


    梁適:“……”


    雖然知道這不是她能管的範疇,之前就聽聞在海舟市裏,顧沈倆家是“雙雄”,所以這兩家的聯姻跟她這個小嘍囉實在沒什麽關係。


    但因著她跟顧沂雪還算熟,所以忍不住多嘴了句:“你要怎麽搶?到時候……很難堪的。”


    聽那天的話也知道顧沂雪的身份不做好,雖然梁適並不介意朋友的道德底線問題,但她覺得顧沂雪會因為這個而被蔑視。


    因為是私生女,還要去搶姐姐的聯姻對象,這聽起來就夠異想天開了。


    任誰見了不得罵一句癡心妄想。


    而且看上去,顧沂雪不會成功。


    因為沈風荷不是那種會因為一點兒女情長就放棄事業的人,從某個方麵來說,跟陸佳宜有點兒像。


    而那個顧春眠,一看就是膽小怯懦的。


    她打賭顧春眠百分百會因為繼承權妥協,去參加婚禮。


    所以到時候她們皆成雙,唯有顧沂雪一個人落單,那多難堪。


    顧沂雪聞言卻輕笑,“難堪也無所謂。”


    她向來我行我素,無懼流言。


    梁適盯著她看,片刻後隻能道:“祝你成功。”


    “如果我不成功呢?”顧沂雪反問。


    梁適一頓,“那就祝你不再愛她。”


    沈風荷那樣的人,顧沂雪很難把握。


    梁適把自己的理論說給顧沂雪聽,聽得顧沂雪捂著肚子笑,笑到眼淚都掉下來,她看向梁適,拍了拍她肩膀:“小妹妹,你對我有多深的濾鏡啊?”


    梁適:“……”


    “可你就是感性啊。”梁適說:“一直能拍出那種作品的人,不是那種事業批的對手。”


    顧沂雪沉默。


    良久,顧沂雪看向她:“你是不是經曆過?”


    梁適:“……”


    梁適別扭地轉過臉,“沒有。”


    而顧沂雪還是沒忍住,點了一支煙,她的臉被蒙在青灰色的煙霧之中。


    “我也不知道。”顧沂雪沉聲說:“但我總得試試。”


    要是不試,她就永遠成為別人的了。


    成年之後,顧沂雪一直在走鋼絲。


    因為母親插足別人婚姻被不斷詬病,被當做顧家私生女長大的顧沂雪做人唯一的底線就是——不破壞別人的婚姻。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為沈風荷做到哪一步。


    但起碼現在,她覺得自己還得留著最後一絲底線。


    她不會去插足一段婚姻,因為那是她們訂了契約的,無論那段婚姻多不幸,沈風荷的伴侶多糟糕。


    可在戀愛階段,各憑本事。


    也可能很久以後,顧沂雪會為沈風荷放棄底線。


    她想,她這種孤魂野鬼可能生來就不適合有底線這種東西。


    顧沂雪兀自想得出神。


    梁適聲音很輕,“有些南牆還是要自己撞,到時你喊我,我把你接走。”


    這算是朋友間獨特的安慰方式。


    顧沂雪聞言輕笑,“謝了。”


    //


    梁適每天都會給許清竹打視頻電話,但因為最近戲份都壓縮到一起拍,能打電話的時間少之又少。


    但許清竹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瘦下去。


    梁適每次都會跟她說多吃點兒,甚至晚上給她點家附近好吃的外送,她也還是沒能胖起來。


    看上去就連精神狀態都很恍惚。


    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愈發折磨人。


    而越到快結束,顧沂雪越興奮。


    也可能是心裏有盼頭。


    梁適還看到了顧沂雪定的婚紗,漂亮又不失個性,很適合顧沂雪。


    如果那天顧沂雪是新娘,一定是讓人看到便會讚歎的新娘。


    可梁適總擔心她會铩羽而歸。


    所以提前給她打了一次又一次預防針,但有天晚上她跟顧沂雪喝多了。


    顧沂雪紅著眼睛笑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沈風荷啊,太愛她家了,她愛她的爸媽和弟弟妹妹比愛誰都多,對她來說跟誰結婚都沒差啊。”


    顧沂雪說:“那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梁適迴答:“可她訂婚了。”


    “那就搶過來唄。”顧沂雪說:“即便隻有1%的概率,我也還是要試試,不然我的人生可太無趣了。”


    “沒有了沈風荷的人生,還叫什麽人生啊。”顧沂雪輕笑:“我得試試。”


    梁適那天因為顧沂雪哭,自己也跟著哭。


    腦袋埋在膝蓋裏,整個人蜷縮在一起。


    好像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顧沂雪問她:“你哭什麽啊?”


    梁適說:“我老婆快死了。”


    顧沂雪:“……你有病啊,咒你老婆幹嘛?”


    梁適閉了閉眼,“她再跟我在一起,就要死了。”


    顧沂雪一頓:“你在說什麽屁話?”


    梁適問她:“要是沈風荷跟你在一起會死,或是很痛苦,那你還要跟她在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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