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的功夫,林茵已經走出了樹林,迎麵,是一道分割兩座山脈的懸崖,一眼過去,無遺的景色,遠處,另一座山脈上綿延不知幾萬裏,婆娑若海浪的叢林。


    又幾步之後,林茵走到懸崖邊上。


    “滴答……”一滴清澈的液體落在一棵青草上,啪嗒出一聲微不可察的聲音。


    林茵仰起臉來,一張白皙精致的臉上,此刻如血海中一朵蓮花綻放,蓮花微微顫抖,似乎頃刻便會凋零。


    “父親,女兒讓您失望了,可是,女兒也沒有辦法,女兒……真的沒有辦法……”林茵開口,呐呐自語。


    這一刻,她終於剝離下自己所有的偽裝,任何心湖中漣漪泛起,凋零的情緒在其中飄蕩。


    訝異深沉的情緒在經年以後,流淌出酸澀的滋味。


    流經一顆已經千瘡百孔,斑駁淋漓的心髒,使林茵因為心中疼痛,手指微微顫抖。


    半晌,在林間風聲,與飄渺的月色,林茵抬起自己的右腳,緩緩往前,靠近懸崖,同時,心湖中一道迷離暗啞的自語響起:“父親,女兒早就該死了,如您說的,像我這樣的人,本就不配做您的女兒,我自己也覺得,自己十分肮髒……女兒走了,希望父親您,可以理解女兒,希望您……餘生平安喜樂……”最後一滴清澈的液體劃過眼角,隨即,林茵的一隻腳已經淩空,隻要塌下去,林茵心中知道,便是無盡的黑暗“死亡需要很大的勇氣,但是,有時候活著,需要更大的勇氣。”


    一道清朗的聲音有些不合時宜的響起,同時凝滯了林茵的身形。


    ‘隨聲,一道身影鑽出叢林,站在月光下,看著林茵。


    臉上還帶著笑容,從容悠然,似乎對生死命數這件事情並無許多恐懼的情緒。


    “……別過來。”


    林茵一愣後,聲音顫抖,她試圖阻止李行阻止她。


    但是即便已經在心中下定決心,在真正麵對的生死的,還是會覺得害怕,特別是被人打斷,現以後,因為情緒上的波動,更難以幹脆的決斷,了結自己的生命。


    “我不過去,放心,隻是想在你決定之前,跟你聊聊。”


    李行一攤手,笑道。


    “你……你我之間有什麽好聊的,在知道我是這樣的人之後,你早就失望了對吧?”


    林茵彎下嘴角,她看著李行,臉上難得露出一些刻薄的嘲笑。


    李行聞言,嘴角微抿後,露出一抹笑容。


    隨後他張嘴,聲音輕柔:“我如果在路上見到一朵花,走近她時,覺得它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樣,我會覺得失望。


    但是喜歡一個人,不是喜歡一朵花,因為我見到你的時候,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鼻子去聞,心髒去聽,手指去感受。


    不是因為你好看,滿山的花都開放,而是因為滿山的花都開放,你才好看,你明白嗎?”


    李行的話,若是常人來聽,自然是不明白的,但是此時此刻,月下風中,林木婆娑的天地間,林茵聞言,竟然感受的清清楚楚。


    不是因為你好看,滿山的花兒才開,而是因為滿山的花兒突然開了,你才變得好看。


    所以,若是要我不喜歡你,你要先把我心中的花都摘下,我才能不喜歡你,不然,我見你時,滿山的花就在笑在鬧,蜜蜂飛舞,蝴蝶翩躚,心中想藏著蜜糖一樣。


    你說,我怎麽能不喜歡你?


    這便是李行要說的。


    “不可以,不可以……”林茵捂住自己心髒跳動的地方,淚流滿麵。


    我經曆了臘月寒冬,變得肮髒汙穢,我見過人世間最殘酷的侍寢,方才走到這裏,我以為我已經不欠這個世界分毫。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還要讓我見三月的春風,見他此刻的笑容?


    為什麽?


    為什麽是在這時?


    林茵心中湧動出莫大的悲傷時,又有莫大的憤怒。


    她不習慣怨天尤人,她隻是覺得,這個世界在她耳邊刻意講了一個不好笑的笑話,然後,在她痛苦流涕的時候,世界笑得肆無忌憚。


    “我很喜歡一句詞,是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當然,若青山不喜歡我也沒有關係,我心心念著青山,卻不打擾便是。


    但是,如果青山說自己不好看,那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因為青山,真的好好看!因為你,真的好好看!”


    最後,李行在天地之間呐喊。


    “我好看嗎?”


    清澈的淚痕中,不知何時,林茵滿眼星辰。


    “嗯!”


    李行狠狠點頭,而後,淚如雨下。


    “謝謝你……”林茵看著李行,輕聲呢喃。


    隨著話落,林茵右腳踏出,長裙飛舞,絲飄蕩間,躍下懸崖。


    在即將墮入無盡黑暗時,林茵臉上露出極燦爛的笑容。


    同時,心湖中有一道聲音叩擊心房。


    謝謝你,這個世界……沒有憤怒,或者悲傷,平靜安然著,她接受了一切。


    可就在這時,懸崖上麵,李行開始奔跑,幾步之後躍起,跳下懸崖。


    “不!”


    林茵原本安然的神情,驀然變化,尖叫起來。


    李行卻是笑著,在重力的作用下,逐漸接近她。


    “迴去!”


    林茵用力的擺手,目光中充滿恐懼。


    在這個世界上,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但是,喜歡他一個人,還十分確定我要與她在一起,生老病死,卻是一件並不容易的事情。


    所以,當你遇到她的時候,請務必全力以赴,死纏爛打。


    比如,此時,此刻,生死,你我。


    李行手中,書卷散出一抹青光,安靜寧遠,一如將一字字道理書寫在它身上的主人,從容向下,無關是非,隻關風月。


    “你迴,我也迴。


    你不迴,我也不。”


    李行的臉上,笑容依舊。


    林茵聽著,複又落淚,最後從目光中傳遞出一中情緒,一個問題:值得嗎?


    李行微抿起嘴角,讀懂了林茵眼中情緒。


    “值得。”


    李行隻有二個字的答案。


    在他心中,喜歡一個人便是如此,生死也好,黃泉也好,青冥也好,因為她就在那裏。


    所以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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