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忍不住掀了桌子。

    沒有原因,就是莫名其妙的覺得煩躁。

    心底仿佛有一把邪火在燒,坐著坐著,便覺著周圍一切都不順眼。

    想要打破,想要毀滅。

    所有的一切都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熏香不該這麽濃,房間也不該這麽暗。

    不是我愛喝的茶,不是我喜穿的衣衫。

    不對不對都不對,什麽都不對。

    我狂躁地抓起桌上的東西,狠狠擲在地上。

    還是難消心頭怒火。

    “殿下!殿下!殿下奴婢知錯了!殿下!……”奉茶的小丫頭嚇得臉色發白語無倫次,隻是一個勁的磕頭。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或者她根本沒有錯。

    錯的是我,但我卻忍不住。

    碧芳也驚疑不定,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我如此大張旗鼓的大發雷霆。

    不過還是強自鎮定。

    “殿下,殿下且息怒,宮婢們不合意,打發了便是了,殿下何苦與自己置氣?切莫氣壞了身體……”碧芳拉著我的胳膊,半拉半扯地將我安置到軟榻上。

    地上的丫頭聽見“打發”二字,身體晃了晃,又接著哭道,“殿下!殿下婢子知錯了!求殿下開恩!殿下……”

    竟是哭倒在地。

    碧芳柳眉倒豎,怒喝道,“作死的小蹄子!還要聒噪,你這是存了心要讓殿下不痛快麽!仔細看不剝了你的皮!”

    小丫頭嚇得一下子就禁了聲,隻是身體略微歪倒。

    “殿下可是要歇息一下?”碧芳柔聲問道。

    我麵色不虞,沒有作答,簾外響起匆忙的腳步聲,不一會兒,碧螺便掀了簾子進來,見到滿地的狼藉,她先是愣了一下,也沒有理會地上跪著的宮婢,便徑直走到我跟前,福了福,問道,“殿下,可是這婢子惹了殿下不開心?”

    我沒有迴答,心底還是煩悶,隻揮了揮手,“讓她下去,不關她的事。”

    小丫頭還是呆愣著,有些不知所措,碧螺一邊給她打眼色一邊輕聲對我說道,“殿下切莫惱怒,這是雨前的新茶,聞著味道很是清爽,殿下不妨嚐嚐?”說著便端起一旁微微冒著熱氣的茶。

    我“嗯”了一聲,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接過了茶杯。

    喝了一口,扔開。

    眼睛仿佛被什麽東西遮住了,揮也揮不開,扯也扯不斷。

    隻是怒。

    沒有著力點的怒。

    仿佛不能停下來,一停,便會升起無休無止的慌亂。

    碧螺笑了笑,說道,“殿下在皇宮裏悶得久了,今日天氣甚好,是否出去走走?婢子昨日聞宮外送禮的人說,京都八裏外的寒影寺桃花開了,模樣甚是討喜……”

    桃花,這都春末了,還會有桃花?

    我有些氣悶地看了她一眼。

    碧螺依舊是笑,隻是接著說道,“桃花本也不是什麽稀罕物,隻是這個時節,別處的桃花都開盡了,但寒影寺地勢偏高,所以開得晚些。”

    大家都睜著眼睛看我。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仿佛就是一個瘟神。

    大家都渴盼我的離開。

    我心中實在煩悶,也確然想出去走走,於是便點點頭,站起身,惡聲惡氣地對碧螺道,“為我更衣。”

    碧螺卻不惱,聽見我的話便立即到櫃子裏為我找尋衣物。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寒影寺的桃花果然開得極好,一朵朵一簇簇,白的粉的,煞是熱鬧。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如碧螺所說,確然討喜。

    山上的人很多。

    王孫公子大家閨秀。

    多是世家貴族之後。

    能有時間來賞花的,自是閑得無聊或是附庸風雅之人。

    貧民百姓沒有那個閑情,柴米油鹽,開門七件事樣樣都能夠讓他們奔波忙碌。

    不過也算是一道風景。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一樣的道理。

    不過總歸是好的,花無重開日,能有人欣賞,也總是一件好事。

    碧螺以前很少能出來,故而興致很高,滿臉的喜氣,反觀雲閑則冷靜得多,依舊一副萬年不變冰山臉。

    我多多少少受了些感染,外麵的風很涼爽,吹了一會兒,便也不覺得那麽躁動不安了。

    隻是心底依舊難受,悵惘,悲傷,還是別的什麽?

    說不清楚。

    隻是覺得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明明一切都很好。

    百花齊放,鶯飛草長。

    抬起頭,淡淡的陽光,沒有雲。

    天高水遠,萬裏無雲。

    真的一切都很好。

    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

    又是一年春嗬……

    被風吹落的花瓣四處飄揚,有些飛到臉上,涼涼的,帶一點點香。

    我閉上眼睛,微微仰起頭,靜靜的聽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感覺時光在慢慢的流逝,就在一唿一吸之間,輕輕的,沒有痕跡。

    我仿佛又迴到了聽風崖上,那些因為看不見,所以隻能靠感覺的日夜。

    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麽,喜?憂?快樂?還是漠然?不知道,那個時候,所有的心力,都用在了同一個背影上。

    不知道冥君怎麽樣了,許久不曾見他,不知道他是否還是一如既往的從容淡定?

    一定是的,他總是這樣,從我初見他到現在,他都隻是一個樣子一種表情,淡定得仿佛萬事萬物都不能打動他的心。

    我其實隻是有些難過。

    縱然我跟隨在他身邊那麽多年,其實,我從來都沒有走近過他。

    包括隸匪。

    沒有人懂他。

    沒有人懂他的從容淡定。

    甚至於他那略帶寵溺的笑。

    那樣的不真實。

    即便我就站在他的身邊,也依舊不懂。

    我終於明白我心中始終不曾退卻的焦躁。

    麵對他,沒有人能夠獨善其身。

    冥君不著痕跡的微笑,隸匪欲言又止的沉默。

    看不透,猜不明。

    唯有焦躁。

    罷罷,焦躁就焦躁,留他一個人淡定便好。

    其實並沒有什麽大不了,愁是輕愁,恨是隱恨。

    總有一天得漸漸學會隱忍。

    樹枝的“劈啪”聲在耳邊響起,我睜開眼睛,手中多了一條開得絢爛的花枝。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是真理。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風聲,我後退一步,一朵粉紅的桃花從耳側劃過。

    “嘿,你反應真靈敏!”

    我側過臉,看見繁密的花叢裏,一個華服少年瑩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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