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罷飯,我辭了隸匪,叫上碧螺和雲閑,匆匆迴了宮,走的時候隸匪倚在門口,一臉風情地衝我招搖,“有空再來啊……”那神色活像妓院的老鴇,無比惡俗,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就走,身後傳來他毫無顧忌的張狂大笑。

    迴到宮裏的時候已將近傍晚,歇了一會兒,便吩咐碧螺擺晚膳,鬧騰了一天,身體也有些乏了。剛喝了一碗蓮子粥,就見徐嬤嬤挑了簾子進來,手裏還捏著一個紅色的什麽東西。

    “殿下。”徐嬤嬤行了禮,雙手奉上手裏的東西,“殿下,剛剛如晟宮送了帖子來,邀請殿下參加這個月二十二的遊園會。”

    “如晟宮?”我放下筷子,碧螺接過所謂的帖子,展開遞給我,我看了一眼,見落款是“西字婉華”,便問道,“十一公主?”

    “正是。”徐嬤嬤上前道,“十一公主說,如今已時值春末,按照慣例這遊園會本早該舉行的,但因殿下身體一直不大爽利,故而推遲到現在,希望殿下能夠賞臉……”

    我冷哼了一聲,將帖子丟還給徐嬤嬤,徐嬤嬤有些疑惑,便問道,“殿下的意思是……”

    “就按往次的辦。”我簡短答道。

    “這……”徐嬤嬤有些為難,“殿下,這……恐怕不太好吧?往次您不去倒也還無妨,若是這次也不去,怕是有心人會說殿下有意托大……”

    原來平時西夜華都不去的……

    我揚起眉毛,“正因為往次都沒去所以這次更不能去,去了你又怎知人家不會說我刻意炫耀?而況我想去便去,不想去便不去,縱是人言可畏,也休想勉強於我!”

    “是的,殿下,奴婢這便去迴了十一公主。”徐嬤嬤低垂了頭,不敢再多言,衝我又行了一禮便匆匆而去。

    我看著桌上的菜色,忽覺索然無味。

    “殿下,再用一點吧。”碧螺見我皺眉,便問道,“是否菜式不合殿下口味?要不奴婢去禦膳房讓他們重做?”

    “不必了。”我就著碧螺端來的茶水漱了漱口,起身走到鋪著狐皮坐氈的貴妃椅上坐下,微閉了眼睛。

    碧螺吩咐小丫頭進來收拾了桌子,又輕手輕腳地開始為我鋪床。

    我把頭靠在椅背上,開始迴想今天發生的一切,想要從其中理出些頭緒。總的來說,隸匪今天雖然沒有明確告訴我什麽,但我也不能說此行全無收獲,至少他讓我確定了我對明幽後的猜想。

    據我猜測,現在的明幽後絕對不是當初的那個小小才人,應該在什麽時候,或者源氏生病之前一點,真正的才人便被現在的明幽後偷梁換柱了,現在的明幽後,非妖即是異族!

    我隻是不明白,明幽後為什麽會那麽堅定地認為我就是她口中的“阿臨”,我並不曾做過什麽特別的事,身上也沒有任何象征性的標誌,仿佛就是在第一次見麵,她就已經確定了我就是她的女兒,然而她究竟是憑借了什麽才如此肯定?

    還有今天的那個青衣公子,莫名其妙的就以及其親昵熟稔的口吻稱我為“臨歌”……

    臨歌,阿臨,臨歌……

    我用手輕叩椅背,忽然一個冷顫,我睜開眼睛,臨歌,阿臨,都有一個臨字,阿臨會不會就是臨歌的昵稱?

    碧螺本要為我奉茶,見我突然睜開眼睛,手一抖,差點把茶杯摔壞。

    “殿……殿下?”碧螺小心翼翼地打量我,見我並沒有惱怒,便把茶放到我手邊,說道,“殿下,床已經收拾好了,殿下可是要歇息?”

    我沒有迴答她,想了想,覺得碧螺應該會了解一些那青衣公子的信息,畢竟那青衣公子可以出入宮廷,想來並非池中物,加上人又長得及其清俊,估計多多少少有些名頭,於是我便問碧螺,“今天的那個青衣公子是誰?”

    碧螺聞言愣了愣,“青衣公子?”

    我點點頭。

    碧螺想了想,待反應過來,恍然道,“殿下說的可是寧公子?”

    寧公子?是了,今天那個華服少年曾叫他寧清音。

    於是我又點點頭。

    碧螺笑了笑,說道,“寧公子是現太傅大人寧淵之獨子,名清音,自幼才思敏捷,好詩文,擅丹青,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幼時為太子伴讀……”

    自幼才思敏捷?

    “那他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我打斷碧螺問道。

    “特別的地方?”碧螺沉吟了一下,撓了撓頭,有些為難,“這還真不好說,說他特別吧,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若說他不特別吧,又仿佛他自幼至今便沒有哪一點是不特別的……”

    “哦?”我皺了眉頭,“此話怎講?”

    “傳聞說寧公子出生之時,落地而不哭,東方呈龍鳳祥瑞,少有詩名,才華橫溢然不喜為官,為人溫和卻清高淡漠,平素不愛多言,鮮與貴族公子往來……”碧螺還在斟酌著措辭。

    我端起茶杯,聽起來似乎也沒有什麽十分出彩的,不過是個天賦異稟性格迥異的才子書生而已,雖特別,卻一點也不新奇。

    碧螺見我不再說話,咬了咬唇,忽然跪到地上,說道,“婢知殿下不喜人多言,但婢有幾句話實在忍不住,請殿下恕婢冒犯。”

    “嗯?”我低頭看她,雖然奇怪,但還是答道,“既然忍不住,那便說吧,且恕你無罪。”

    “謝殿下!”碧螺叩了個頭,然後才道,“請殿下萬小心十一公主!”

    “十一公主?”我挑眉,西婉華?完全沒有印象。

    “是的殿下。”碧螺仰頭看我的眼睛,這在明幽是極不合規矩的,“十一公主年齡雖不大,但心機頗深,以前三公主那般張狂也不曾從她那兒討得便宜。”

    “嗯……”我沉吟了一下。

    “十一公主為人頗為清高,既不喜三公主的潑辣浮躁,也看不上公主的……額……與世無爭……愛舞文弄墨,平素寫詩作畫,極得陛下喜愛,常感歎她可惜不為兒郎,民間對這位公主也很有好評,說其貌美性淑,才德雙佳,堪為京都第一姝……陛下還曾想要把她過給皇後娘娘,要封其為帝姬,但因皇後娘娘不喜,所以……” 碧螺說得很委婉,意思是我搶了人家的飯碗,要我小心人家報複?

    我聽得很有意思,“倒也有趣。”

    碧螺接著說道,“剛才徐嬤嬤說的那遊園會,原是由十一公主的生母薛貴人提起來的,說是宮中皇子公主太少,怕其煩悶,想廣邀京中貴婦及其子女一同進宮,偶爾賞賞花飲飲茶,熱鬧熱鬧,遊園會一年有四次,平均每季一次,說是遊園,但大部分是各位官家公子小姐彈琴吹簫比文鬥詩……十一公主明知殿下不喜文墨,卻在此時下帖,難免讓人生疑。”

    “而且……”碧螺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而且傳聞十一公主十分仰慕寧公子,還曾與其唱和詩歌,琴瑟相鳴……”

    我不自覺地皺了眉頭,“不過傳聞而已,世人尤愛捕風捉影,不信也罷,你乃宮中一等侍婢,當知是非真假……”

    碧螺聞言又磕了個頭,“婢該死!請殿下責罰!”

    我揮了揮手,歎道,“罷了,我累了,你且伺候我更衣歇息吧。”

    碧螺應了“是”, 為我更了衣,伺候我躺下,放下紗帳,換了燈罩,見一切妥當,這才轉身出去。

    我睜著眼睛,看頭頂上帳子的紋路,覺得有些煩躁,仿佛一切都脫離了預先的軌道,變得越來越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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