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輪值禮院之時,卻也是辦了些許事。


    章越雖說資曆是四位知院中最淺薄,但新官上任三把火。不辦些事情,下麵的公人便會生出怠慢輕慢上官之意。


    別看衙門人少就覺得好管理,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雖說小衙門,但內部的鬥爭,及拉幫結派一點也不比大衙門少。


    但如何辦事呢?


    這也需有考量,大的不能動,畢竟若大舉更張容易引起陳薦及其他知院不快。


    故而章越便辦些不起眼的事。


    首先就是衙門吃水之事,平日太常禮院都是打井水或河水來用。


    這等水吃了容易鬧肚子。


    章越在家,十七娘都雇人從城外金水河上遊挑水至家中喝的。汴京百業皆有,不少達官貴人家為求好水,都是雇人從城外挑水的。


    如此一桶挑至家中自是不菲。衙內裏肯定不能用這法子。


    禮院公灶邊有個盛水的爐子,章越及其他官員則可從公灶取開水喝,但公人和官員隨從卻不行,隻能喝生冷的井水和河水。


    章越於是打算搞個茶水房。


    但茶水房對於公使錢有限的禮院而言,每日所費的炭柴錢著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因為開封城畢竟沒有炭柴一切都要從進城賣柴炭的攤販的手裏購買。


    平日煮飯還好,到了春冬柴炭錢就大漲,每年過冬時都有貧家因家裏買不起炭,老人被凍死在家中。


    故而說古代在城鎮普及開水,還是有些想當然了。


    甚至禮院也不具備,禮院畢竟不是大院。


    公人不過二三十人,公使錢不過百餘貫,算上所有的開支加在一起不過兩千貫,每日多些茶水支取,一年多出百貫的開支,著實是負擔不起。


    章越又想起銅缸可以濾水,但因銅遇水易鏽,卻也沒辦成。


    之後公人建議用明礬濾水,章越想也不想地否決了。


    章越最後還是用老人老辦法,在禮院的後堂擇一地挖作三池,一池鋪以木炭,一池鋪以細沙,最後一池用作沉澱,水從一池引至另一池重重過濾。


    當章越稟告陳薦時,他沒在意,認為這些小事自己根本不必過問,就算章越借助挖池貪墨也得不了幾個錢。


    於是章越拿出十數貫公使錢在禮院的後堂挖池。


    初時還有些許人質疑反對,但作好了濾水池後,身為長禮台的陳薦及晏成裕,呂夏卿喝過後,都說水質甘冽,勝過原先許多,拿來烹茶也可用的。


    而公人們都是可以喝上好水,對章越都是十分感激。別看這些都是小小福利,但令公人們對你的評價高上一檔次。


    陳薦看三個月來章越詳定的禮儀文字寫得都是妥當,崇奉祠祭,於細務皆事先規劃詳定,各衙門公文轉移也是十分得體,於是舉章越為禮院的主押人。


    主押人平日負責省定司裏發出的任何文字,每個月可額外從衙門裏支取三千錢。


    成為主押人還有一個好處,在禮院任職滿三年如果沒有重大過錯,可向禦史台考試書劄。


    考試通過可補為正職,也就是說同知院事,可以改為知院事。若不願在禮院當差,也可轉為其他平級衙司正職。


    作為主押人,可省卻一年功夫。


    無論如何在禮院當差三月,章越得到了上下一致好評。


    五月時正出了這樣的事。


    大宗正司言,右衛大將軍、嶽州團練使趙宗實再度向天子繳還泰州防禦使之職,此事由知宗正事向天子敕告。


    天下下詔不許。


    儲位之事,再度成為朝官議事的焦點。


    此刻在濮王府裏,程郎中正給趙宗實與郡君高滔滔分別診脈。


    程郎中診斷後道:“郡君的病情無妨,不過是小感風寒而已,至於團練也已好了許多,無非是平日思慮過重,若是節勞安神,病情自可慢慢好轉。”


    趙宗實聽了很高興道:“有勞程郎中了,之前你給小兒送的三字詩字帖,小兒極是喜歡,還未與你道謝呢。”


    程郎中道:“小人蒙團練,郡君大恩大德,字帖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道哉。”


    高滔滔道:“程郎中有一事要相煩於你,小兒極喜歡書道,也曾拜過幾個先生,但卻遲遲不能入門。”


    “這寫三字經的章狀元不僅文章好,書道亦可稱登峰造極,連官家也是禦口稱讚,你看是否有門路,讓他指點小兒的書法?”


    趙宗實聽高滔滔這麽說不由道:“章狀元身為朝廷官員怎會輕易與我們宗室結交,你想也不要想。”


    高滔滔道:“我知道,隻是我看吾兒甚喜書法,難得這章狀元又在京中。你說章狀元不過十八歲,這般年紀竟寫得一手好字,若讓他教一教吾兒,那該多好。”


    趙宗實搖頭道:“不妥,不妥。”


    趙宗實知道高滔滔的意思,官家與皇後都是極喜書法之人。


    趙宗實高滔滔自幼在皇後膝下時,都曾苦練過書法。如今高滔滔讓長子仲針學書法,自也是為了博得曹皇後的喜歡,迂迴增加自己立儲的可能。


    不過趙宗實認為,章越這樣官員肯定愛惜羽毛不會答允請求的。


    可程郎中卻記在心底。


    這日程郎中迴家收拾了一番,備了厚禮即到了章越家。


    章越當初買房子欠了程郎中的人情,今日見他來訪,又攜帶厚禮,即猜到此人十有八九有事相求。


    章越等著程郎中開口說話,果不其然程郎中聊了會天氣與章越道:“吾老友有一子極崇拜狀元公的書法,想要拜入狀元公門下不知可否?”


    果真不出意料,章越笑道:“郎中今日就是為此而來?”


    程郎中道:“正是如此,我來前打聽過,數年前有人拜在蔡君謨門下學書法,一年奉錢五百貫,但此人是我老友之子,我欠了他一樁天大的人情,隻要狀元公肯收他為徒,我願出一千貫。”


    章越聽了心道,可以啊。


    章越笑嗬嗬地道:“程郎中客氣了。不知是如何人家的學生?”


    程郎中道:“就是商賈家的子弟。”


    章越疑道:“商賈家的子弟,為何肯花這般大代價學書道?”


    程郎中道:“不是他出錢,而是老夫出錢。在他的麵前狀元公隻說與他有緣,分文不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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