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令一直在留意兄弟二人的神情。


    “相公,怎地我二弟家狀就寫兄弟一人了?”


    縣令目光一閃,敏銳捕捉到什麽道:“哦?仲弟改籍至蘇州赴解之事,難道不知麽?”


    章實道:“這……這草民確不知情。”


    縣令抬頭看了學正一眼,學正亦滿頭大汗心底連連心道,草率了,實在是草率了。


    縣令這會可是臉色有些不自然:“仲弟就不曾知會麽?可有書信告知過?”


    章實一愣,這時章越出麵道:“啟稟相公,二哥隻知會過我一人,哥哥確不知情,怕的是有奸人暗害。”


    原來是防著趙押司。


    縣令頓時臉色好看許多,學正也長出一口氣。


    章越心道,自己現在撒謊也是臉不紅心不跳,連令君都被瞞過去了。不過自己確實不知情,隻是是章衡告知自己的,沒料到連章衡都中進士了。


    這一次禮部試,看來二哥又勝過章衡一籌了,這宿命的對決啊。


    縣令笑道:“改籍之事,在本朝裏並不罕見,不過此事聽聞京裏也有些議論之聲……”


    章實聽了心底一緊道:“相公如此說來,二哥這進士豈非不穩。”


    縣令笑道:“仲兄放心,取解之前州縣官府自有一番審驗,省試前禮部也審納解狀。既是仲弟能連過解試省試兩關,既已無事,至於一些落第舉子些許議論,自不用聽在耳裏。過些日子都煙消雲散了。”


    縣令還有句話沒說,章二郎君這番運作確實很有問題,一般就算改籍也要提早個數年。但章家已經有嗣了,而且趕在鄉試前幾個月改籍,這不明擺著視規矩於無物麽?


    但話說迴來,有章佺,章俞父子兩位進士官員給章二郎君作保還怕什麽。在宋朝文官就是這麽無法無天,視規矩於無物的,畢竟從道理來說,也沒有什麽說不通的地方。


    縣令想到這裏也放下心來,當下看向左右。


    左右立即知機捧了一個盤子來,上麵都一盤子的銀子。


    縣令道:“這裏有三十兩,乃本縣的心意,至於到時候仲兄金榜題名,縣裏州裏都有一筆賀儀奉上,隻多不少。”


    一旁彭縣尉心道,令君這一出手才三十兩著實是寒磣了些。


    縣令又道:“還有本縣之前查過,你家鋪子被人訛了,衙門裏還欠著八十貫,本官立即發文催州裏還來,到時你們去縣衙一趟取迴來就是。”


    章越,章實都是大喜,連連稱謝。


    話說到這裏,已是差不多。


    縣令起身道:“本官還有要事在身,就不久留了,季弟不可疏於功課。”


    “多謝相公教誨,恭送相公。”


    眾人一並將縣令送出門去,看著他上了馬車,彭縣尉,學正也跟著離去,一群人浩浩蕩蕩而來,又浩浩蕩蕩而去。


    眾人走後,章實看向章越道:“二哥去蘇州的事,你早已知曉,為何不早與我說?當初趙押司……”


    章越搖頭壓低聲音道:“二哥你誤會我了,我絲毫就不知二哥去蘇州的事,數月前我方聽族學裏一個……就是今科同取進士的章衡說過。”


    “沒聽說,”章實不由變色看了左右,隻有於氏和章越,當即拉過二人來道,“你豈非敢騙令君,你好大的膽子啊!”


    章越對章實道:“若我當時不說,令君才是難堪至極啊。”


    章實轉念一想道:“那也是。”


    於氏忙道:“什麽叫那也是,我們受了令君這麽大的情,萬一將來二叔他不承這個情。”


    章越道:“二哥不是這樣人吧……”


    於氏道:“你們兄弟聽我一言,二叔離家近一年了,至今沒捎個家書迴來的,這一迴中進士,我還是從他人口中聽得。”


    “實郎,我看二叔……”


    “不許你這般說……”章實斥道,“二哥性子不會如此涼薄。”


    於氏道:“難說哦,不涼薄他當初會逃婚麽?他不知逃婚後,趙押司會如何為難咱家麽?你二叔心底隻有自己的前程,早沒有我們這個家……”


    於氏見章實瞪了過來,當即不好再說。


    章實搖頭道:“不會的,溪兒與我說過,二哥他逃婚前數日還帶著他去了縣學前的鳳池,與他說了好一陣的話,二哥心底若真沒我們這個家,不會這般的。”


    於氏對章越歎道:“叔叔你明白事理,你勸勸他。”


    章越看了看章實,看了看於氏左右為難地道:“我也不信二哥他會如此,但此事究竟如何還得問二哥,咱們猜得都不算。”


    “也是。”章實言道。


    迴到家中時,兄弟們臉上的歡喜已是淡了許多。


    章實仍打起精神對曹保正道:“保正今夜為了迎接令君,你和街坊鄰居都辛苦了,我也沒什麽好謝的,這裏是一半的銀子,你張羅些東西幫我謝謝街坊鄰居們。”


    正在喝水的章越差點一口水噴出,這才剛得三十兩銀子,大哥就如此亂花,再大的家底也經不起你這麽造啊。


    “使不得,使不得,”曹保正連連推托道,“這些都是小忙,你家二郎君中了進士咱們這條街的街坊也是跟著沾光,都是份內之事。”


    於氏本就是心疼章實這亂慷慨亂使錢,但章實話都說出口了,又不好阻止。如今於氏眼見曹保正推辭就勸道:“保正也不是跟我們瞎客氣,咱們家如今使錢的地方還多著,改日咱們再好好謝街坊鄰居們。”


    “不成!”章實立即道,“保,正當初咱們被家趙押司為難時,街坊們是如何幫咱們的,如今咱二哥中了進士了,我不能被人在背後罵,說章家忘恩負義,富貴了就不認這些昔日幫過咱們街坊,故而這錢你一定得收,否則休怪我與你翻臉!”


    章越見此長出了口氣。


    曹保正為難道:“既是大郎君都這麽說了,那我也暫且收下就是了。夜深了,先告辭了,明日我再來,大郎君盡管吩咐就是。”


    “也好,三哥幫我送送保正。”


    章越送著曹保正出門,但見他反複對己道:“你哥哥真是大善人,這等仗義疏財,我們街坊上上下下都念著他好呢。”


    章越送完保正迴到家中,但見章實已將盤子裏剩下的一半銀子往郭學究,郭林手裏塞。


    這一刻章越感覺自己已是快崩潰了。


    ps:拜謝大家的今日的支持,感受到了,老鐵們仗義,但求不要停,晚上11點左右第五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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