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學堂。


    八歲赫連雪習劍的速度,比族內成年人都要快,領悟劍道的速度,更是比每一任家主都早。


    她天賦極高,旁人要一年之久才能習得的劍法,她不到一周時間,就能習完。


    赫連雪的出色,在眾多孩童之中脫穎而出,連家主都忍不住在家宴上麵,對她不吝讚美,當著各大長輩的麵,說她是幾百年來天賦最高的劍者。


    引起許多人的羨慕與嫉妒。


    站在聚光燈下的赫連雪感受到一道道落在身上的視線,接受到家主的讚揚,以及父母激動興奮的目光。


    赫連雪心裏卻泛不起一絲喜悅。


    手臂、小腿上的針孔在疼,針紮的疼遍布全身,疼得她喘不過氣來。


    漸漸地,她不再哀求,也不再哭泣。


    因為她知道,哀求和眼淚都沒有用,沒有人能幫她,在所有人的眼裏,她的天賦、劍道,比任何都要重要。


    爸媽對她,給予著極高的期望。


    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著,是為了爸媽,為了整個赫連家族。


    沒有人關心赫連雪的身體情況,即便她重病纏身,生不如死,也必須活下去。


    她一出生,一輩子就已經注定了,如同木偶一般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情緒,一切都被安排到了。


    父親控製欲極強,母親像是依附著父親的菟絲花,生不出一絲反抗。


    這也造就了赫連雪的扭曲性格。


    所以赫連雪在親眼看見父親死在赫連峰叔伯手中,也不為所動。


    她的父親是家族內排不上號的旁支,若不是赫連雪天賦出眾,父親連進家族老宅的資格都沒有。


    他劍道天賦極差,三十多歲才領悟劍道,到現在都沒有自己的本命劍,運氣爆棚,生下了她,得以在家族抬起頭。


    但這樣的人,是有望成為下一任家主的赫連雪生父,赫連族高層是不允許的。


    所以父親的死是注定的。


    赫連雪看著站在叔伯麵前,諂媚不已的父親,危險逼近也毫無所知。


    劍刃割破了他的喉嚨,血液噴濺,臉上諂媚討好瞬間凝住,不可置信地看著動手的赫連峰。


    最後被一張草席卷著,丟進了鑄劍爐,灰都不剩。


    在父親葬禮上,赫連雪看著被壓迫已久的母親在棺木前哭得暈厥了過去,看到一些陌生人出現在葬禮上痛哭流涕。


    她麵上沒有一絲悲傷情緒,平靜地站在一旁,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父親葬禮辦得風風光光。


    洋鼓洋號的哀樂響了整整七日。


    第八日,赫連雪成了叔伯赫連峰的養女。


    有了更好的習劍環境,也有各大長輩親自教導,家族學堂的弟子以前都瞧不起她,自她成為赫連峰養女後,皆趨炎附勢,費盡心思地討好她。


    赫連雪仍然不覺開心,隻覺得厭煩惡心。


    故意讓內力衝擊心脈,她再次躺上了手術台,進了重症監護室,命懸一線,她以為自己這次肯定會死的。


    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叫‘赫連音’的女孩,輸血救了她的命。


    赫連雪第一次見到她,從不知道,赫連家還有這樣的人。


    後來聽旁人說,她是赫連家的恥辱,至今未領悟劍道,也無法習得一式劍法,雖是嫡係血脈,卻非赫連家的人,早就被驅逐出家族了。


    赫連雪感到意外。


    即便是廢物的父親,也能領悟劍道,赫連嫡係,又怎麽會領悟不了劍道呢?


    同時被推入病房之中,赫連雪看到了她。


    輸了那麽多血,她需要靜養,休息一些日子才能下床,但她待了兩天便下床離開了。


    這兩天,她一個親人都沒有出現。


    倒是赫連雪的床邊,圍滿了人。


    赫連雪又聽旁人說。


    赫連音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她被驅逐出家族後,被她阿公接走了。


    之所以過來給自己輸血,是因為赫連音的父親,也就是赫連雪的師父之一赫連鴻,將她帶來的。


    赫連雪第二天再次見到了她。


    她是跑來的,全身熱汗,氣喘籲籲,坐在病床上,喝了整整一瓶礦泉水,身上有很多傷,血跡幹涸。


    手掌纏著厚厚的白布條,也被血水浸染,是攀爬出來的傷。


    女孩不怎麽說話,性子有些孤僻內向,背對著她坐,兩腿也不歇著,抬起又放下。


    直到醫生進了病房,給赫連雪紮針。


    兩條手臂紮了好幾個針孔,吊著藥效強的藥水,她躺在病床上,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病房門口傳來聲音。


    “醫生,她手腫了!”


    赫連雪抬頭,看到女孩抱著比她人都要高的劍,對外麵的醫生喚道。


    醫生們陸陸續續踏入病房。


    赫連雪每天都要紮針,手背已經沒有地方能紮,隻能紮手臂,手臂也青一塊紫一塊,腫起一大塊,她也沒發現。


    等醫生離開,抱著劍的奇怪女孩咕噥一句。


    “腫這麽大的包,你都不疼嗎?”


    赫連雪怔然看她。


    偌大的赫連家,即便是她的爸媽,也從未問過她疼不疼。


    當然,他們並不關心她疼不疼,隻關心她劍練得怎麽樣。


    和醫生問最多的也是,‘她多久能下床?’


    疼嗎?


    疼啊。


    遍布針孔的手臂輕輕碰一下就痛,管子從喉嚨裏生生插進去,她也疼,長針插進脊骨裏,也很疼……


    可是,從沒有人問過。


    赫連雪也不知心裏怎麽想的,喉嚨酸澀,眼眶瞬間蓄積淚光,順著眼角浸沒到枕頭裏,喉嚨發出陣陣嗚咽。


    原本準備迴到自己病床上的抱劍女孩聽到她在哭,腳步驀然停下,目光從疑惑變得不知所措。


    “我、不是、那個意思。”


    赫連音每日鍛煉,很少和人接觸,也不會說話,頓在原地,手伸在半空,有點語無倫次。


    赫連雪淚如湧泉,哭得全身顫抖不止,手臂好不容易紮好的針又腫了。


    赫連音連忙又喚來醫生。


    醫生劈頭蓋臉訓了她一頓,讓她不要和病人說太多話。


    赫連音局促地站在一邊,像是被罰站的學生,沒有反駁一句。


    注射了鎮定劑的赫連雪陷入了昏睡。


    赫連音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在看到她睡著,愧疚地撓了撓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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