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冬眼裏有一團火在燒。


    直播間觀眾這次出奇的團結。


    【拐賣不得好死啊!】


    【這吳橋真不是個東西。】


    【好笑,他一個壞透的人,竟然會生出一個善良的人格,太諷刺了。】


    這個副本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劇。


    一切重來,不過是重演悲慘,他們的下場早就是注定好的。


    夜晚。


    阿冬在副本做了最後一頓晚餐。


    她的手藝再好,此刻也沒多少人能吃得下飯,薑遙也一樣,吃了兩口便坐到躺椅上閉目養身。


    崔果果在翻看拐賣名單。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


    ‘叮’


    【00:00】


    到達零點。


    薑遙睜開一片清明的眼,對她們說:“走吧。”


    穿過長巷,來到集市。


    戲台搭建完畢,如同農村看戲曲一樣,村民搬著長凳,坐成一排又一排,她們的到來,並未引起村民們的注意,正全神貫注地看著戲台。


    開幕戲。


    是兩隻站立的大黃狗正在念詩,人聲從狗嘴裏說出來,看著十分的詭異。


    阿冬看不了這些,她去找守則去了。


    崔果果也不忍多看。


    剩下薑遙目不轉睛地看著。


    她教了這些小孩不算久,朝夕相處幾日,小旺膽小靦腆、小紅冷漠嚴厲、小煙溫柔親和……他們死的時候太年輕了,年輕到都沒有真正享受過人生。


    所以她一眼便認出披著狗皮的是誰、披著蛇皮熊皮鼠皮的又是誰。


    之所以殺死小旺,是看見了小旺眼裏的痛苦。


    白天他們在學堂念書,到了晚上,成了一個個怪物,他們有意識,但控製不住身體,受吳橋操控著。


    生前受盡折磨,死後也是一樣。


    每場表演結束,村民都會起身激動地鼓掌,似乎在驗收自己培養優秀雜技員的成果,自豪又驕傲。


    空氣像是燃起一簇簇火焰,熱鬧無比。


    直到最後閉幕。


    最終boss吳橋出現在眾人眼前。


    他死時不到三十歲,一身白衣白褲,樣貌清秀,看起來更像文文弱弱的讀書人,很難將他聯想到拐賣幾百人、使用殘忍造畜手段的雜技團團長。


    他行了一個脫帽禮,膝蓋微屈,笑容燦爛。


    “歡迎觀看吳橋雜技團的表演~”


    所有村民停止了鼓掌,猶如牽線木偶一樣呆坐在木凳上,頭顱三百六十度旋轉,漆黑空洞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薑遙幾人。


    薑遙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


    吳橋並不著急把她殺死,就像昨晚一樣,看見她靠近馬車,卻沒有出現殺了她。


    他的表演已經很久沒有新的觀眾了。


    這是他輝煌的成就,旁人永遠也超越不了。


    如崔果果查到的一樣,吳橋記事起,便很清楚自己需要什麽,將要幹一番怎樣璀璨的事業。


    窮苦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過了,他想走到更高,俯視眾生,成為新一代王。


    正如他所想。


    他離成功的道路,僅差毫厘。


    “哎。”


    吳橋剪開一支雪茄,叼在嘴角,沒有打火點燃,坐在戲台邊緣,長歎了口氣。


    薑遙根本不願意聽他的故事,但為了拖延時間,隻能忍著厭惡,安靜地聽著。


    崔果果去後台解救小孩去了,阿冬在找守則。


    各自忙碌。


    薑遙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恐怖鬼氣,毀滅級與災難級實力相差不止兩倍,那股威壓隔著直播間屏幕,都能影響到屏幕外的觀眾。


    不過至少現在吳橋對她沒有殺意。


    他的故事很漫長。


    漫長到讓她反胃想吐。


    .


    賣到江潭村的吳橋,並不受村裏的小孩歡迎,小孩嘛,對外人排斥很正常,吳橋也不願意和他們相處,主要是那幫小孩幼稚又笨。


    他時常爬上屋頂,望著阻擋住視野的一座座大山,沒有畫本,便用木炭在灰色瓦片上描繪。


    他畫工很好,一遍又一遍畫著城市裏的場景。


    吳橋怕自己忘記。


    小孩的記憶太短暫了,很多事隨著時間流逝,會淡忘得一幹二淨。


    小孩堆裏有一個叫何小紅的女孩,自稱老大,管東管西,還要管他爬屋頂。


    明明年齡比他還小,脾氣比任何人都大。


    村裏那些小孩都聽她的話。


    他們不知道,吳橋一眼就看出來,何小紅得了病。


    她走兩步就喘,嘴巴發紫,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一樣。


    他偷聽大人們說話,何小紅是村長何富的女兒,出生就患病,是心病。


    見多識廣的吳橋了解這種病。


    何小紅活不了多久,她很快就死。


    這對吳橋來說,再好不過。


    許是知道他不聽管教,何小紅開始每日跟在他身邊,吳橋煩得很,又對她沒有辦法。


    他想過把她推進井水裏,沒多久會淹死。但村子裏來來往往都是人,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


    直到有一天。


    她跟著吳橋進了山打獵。


    四周無人,村裏也沒有人知道她跟了過來,吳橋殺了她,不會有人懷疑到他身上。


    就在他實施計劃的時候,何小紅突然發病了。


    她發病的樣子不好看,緊緊捂著胸口,蜷縮在地上,烏黑的長發淩亂散開,身上沾滿了灰塵。


    她很愛幹淨,每天連頭發絲都是幹幹淨淨的。


    當時吳橋想的居然是,如果她清醒過來發現自己這麽髒,會不會哭?


    何小紅很快就清醒過來。


    這是她第一次在除爹娘,其他人麵前發病。


    下山的路並不長,她卻一言不發。


    平素張揚明媚的何小紅不見了,變得沉默陰鬱。


    吳橋不知道怎麽想的,從山間摘了一捧野雛菊,送給了她。


    ……


    ‘鐺!’


    雷擊桃木劍砍向吳橋頭頂,被他手背擋住。劍刃刺不穿他周身包裹的陰煞之氣,砍上去就像是砍到鋼筋一般。


    薑遙以最快速度跳開,低頭看了眼桃木劍,劍刃發裂。


    鉑金級的道具對付一個毀滅級詭怪還是太難了。


    “我故事還沒講完,你那麽急幹什麽?”吳橋拍了拍手背,好整以暇地看她。


    薑遙直言不諱:“你的話讓人惡心。”


    再怎麽塑造他的形象,他的罪惡永遠都洗不清。


    何小紅張揚明媚,對待家人朋友付出真心。


    她卻不知道,真心對待的人,是一頭惡魔。


    會給江潭村帶來災難。


    吳橋微笑的麵孔驟然扭曲,咬碎嘴角的雪茄,冷冷地道。


    “你懂什麽?”


    他指著圍繞村子的那片山,眼神逐漸癲狂。


    “如果不是我,江潭村永遠不會被人知曉,藏在這種地方,裏麵的人就跟井底之蛙一樣,死也隻能死在這裏。


    是我,是我修了一條出山的路,給那些村民帶來了無盡的財富。”


    “何小紅,何小紅她死了為什麽還要來糾纏我??我明明快接觸到最高處的光,她進了我的身體,與我靈魂融合,一把火燒了一切。”


    吳橋捂著臉,淚水溢出指縫,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他正在鬼化,周身陰氣煞煞,洶湧擴散,遮天蔽日,漸漸吞噬身後的雜技棚,吞噬江潭村……


    薑遙有佛珠護身,陰氣無法侵蝕她的身體,但其他人就糟了。


    她視線落在手腕處懸掛的漆黑指骨上。


    “吳橋雜技團守則,增加一條……吳橋陰氣……陰氣……噗!”


    不遠處終於找到守則的阿冬一把扯下三個口罩,一字一句念著,念到後麵,難以承受毀滅級詭怪帶來的威懾力,吐出一口血。


    血液浸紅了她的下巴,饒是如此,也沒有放棄,繼續念道。


    “陰氣……潰散……”


    話落。


    阿冬直接闔上眼暈了過去,精神受到重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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