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她始終沒有聽到聲響。


    兩種可能,一種是這個洞太深,掉到底她也聽不到聲音。


    第二種則是,這個洞沒有盡頭。


    就在薑遙思索該怎麽辦的時候,連接著一層石像的布繩陡然斷開,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她沒有失去理智,第一時間拔出掛在腰間的菜刀,用盡全力插入洞壁之中。


    幸好她力氣大,否則都承受不住這麽大的衝擊,靠著菜刀延緩了下落的速度,她整個人吊在菜刀刀柄上,聽著石屑摩擦著洞壁發出的細碎聲響。


    她現在麵臨的困難是,摔成肉餅,還是吊在這裏餓死。


    薑遙沒有選擇,手中菜刀也堅持不了多久,刀柄發出岌岌可危的嘎吱聲,她身體不穩地往下降,很快聽到‘哢嚓’一聲,熟悉的失重感再次襲來。


    她決定賭一次,賭老道士在最後關卡,讓她麵臨的不是死局。


    也正如她所猜想的那般,她沒有摔得粉身碎骨,身下有一片柔軟似軟墊般的東西延緩了下墜的衝擊,盡管如此,她小腿還是骨折了。


    骨頭折斷,骨刺紮進肉裏,疼痛難以言喻。


    薑遙麵不改色,伸手將骨折的小腿掰正,泄出一口濁氣,沒有第一時間拿出火柴,點亮驅散黑暗。


    因為有一股股濃重的腐臭味湧入鼻腔之中,迫使她不得已屏住唿吸,味道太濃,她就像是到了亂葬崗。


    對於身下緩解下墜衝擊的‘軟墊’,她試探地伸手摸了摸,在摸到一塊腐爛到一半的骨頭後,確定了下來。


    這裏就是亂葬崗,屍體太多堆積在這裏,腐爛不止,臭味怎麽也揮散不去。


    她若是點起火,屍氣會爆炸。


    薑遙拿出楚楚贈予的布袋,裏麵有一顆木質眼球,她放在手心握緊,雙目逐漸清明,在黑暗裏,她依然看清了身邊情況。


    ——巨大的葬地。


    眼前堆積著成千上萬的屍體,如同破敗的木偶般隨意丟棄在這裏,密密麻麻,一眼看不到盡頭,濃稠的死亡氣息凝聚在上空,無數怨魂化作黑霧,在空中衝撞。


    淒厲慘叫傳入耳畔。


    它們在不斷重複死前的遭遇。


    怨氣滔天。


    令薑遙更意想不到的是,眼前數不盡的怨魂在她來到這裏到現在,都沒有衝過來傷害她,她聽到了混雜在絕望與痛苦之中的提醒。


    “逃……快逃……”


    “危險……不要待在這裏……”


    它們深受折磨,卻不忘提醒著薑遙。


    因為她是這裏唯一的生人。


    薑遙瞳孔驟縮。


    她在一張張怨魂臉上見到了熟人。


    桃源村裏的村民們。


    薑遙記憶力一向極好,見過的麵孔,皆深深刻入腦子裏。


    她拖著骨折的腿,一瘸一拐地向它們走去。


    被骨刺紮破的皮膚滲出鮮紅的血,也沒有延緩她的步伐。


    怨魂們聞到血味,也沒有衝過來,在她十米範圍內,沒有怨魂靠近,陰氣洶湧的怨魂們縮在一起。


    “離開……離開……”


    它們在哀泣、在痛苦哀嚎,極力拚湊成這兩個字。


    薑遙離它們越近,身體裏受屍氣的侵襲越深,深入骨髓,四肢麻木,全身溫度急劇下降,好似墜入冰窖,痛不欲生。


    在她視線裏,位於葬地的中央,立著一條脊骨,上麵連著一顆頭顱。


    頭顱上的麵孔,正是她在桃源村見到的老道士。


    盡顯老態,皺紋很深,白發散落著,遮了大半的臉,盡管如此,她還是認了出來。


    老道士的頭顱四周,擴散著微弱的光芒,光芒正在慢慢消散,整個洞壁也在跟著消失。


    薑遙明白了為什麽桃源村的村民們還能以怨魂狀態存活下去。


    為什麽這麽多怨魂沒有當作藥引製作長生藥。


    那是因為老道士在死後,都在保護著它們。


    她極力遏製著體內屍氣蔓延,不顧生死地向那顆頭顱走去。


    老道士在消失。


    代表著,這些怨魂也都會消散。


    薑遙不知道老道士用了什麽辦法,護住了這些怨魂,瞞過了背後之人,堅持到現在。


    但她知道,現在她如果不幫忙的話,所有的怨魂都會魂飛魄散。


    薑遙腦子隻剩一個念頭,那就是阻止老道士的頭顱受到屍氣侵蝕。


    葬地的屍體太多,屍氣鋪天蓋地,薑遙剛開始還能走,後麵跪著,到最後爬著,皮膚染成青黑,臉上覆了一層濃濃死氣,恐怕再過不久,她也要成為一具屍體了。


    屍氣更像是一把把利刃在她皮肉上淩遲,對於薑遙而言,這還算輕的,最痛苦的是精神,她嚐到無盡的痛苦和絕望,成千上萬的怨魂所散發出來的陰氣,獨她一人承受。


    她身體死了一次又一次,精神亦是如此,而她要從無數次絕望中活下來……


    薑遙在光芒消散前,來到頭顱旁邊。


    手中木質眼珠經受不住碎成渣,她隻能依靠頭顱散發最後一縷光線看清了老道士。


    老道士頭顱之下是血淋淋的脊骨,血肉剔除,四肢不見,隻剩頸椎到脊柱最後一節。


    而光芒是從他的骨頭裏發出來的。


    那是善骨散發出來的光。


    但光芒正在漸漸消散,代表著老道士靈魂的消散。


    她救不了。


    老道士的靈魂擴散至整個棺女村與後山,既要瞞過背後之人,又要保護藏在地底的怨魂們,甚至借助詭域降臨空隙,將她的靈魂帶到了這裏。


    對,薑遙想起了一切。


    在昨晚洗澡想通老道士的目的後,她便全部記起來了。


    她不是衝動找死的人,棺女村是過去,她再怎麽樣,都沒辦法改變她們的結局。


    那些話不過是說給趙洵聽的,讓他幫她找老道士。


    薑遙終於如願找到了老道士的遺骸,但也無濟於事。


    老道士的結局早已注定,她救不了他。


    也沒辦法,護住這些怨魂。


    她是靈魂來到這裏,連係統麵板都看不了,更別說鬼物、召喚契約物,或是開啟天賦領域了。


    如今她隻剩一身蠻力,在經曆陰氣侵襲之後,精神值也快降到低,她什麽也做不了。


    就在最後一縷光芒也在消散之時,一個怨魂突然向老道士脊骨衝了過來,怨魂的魂魄消散,卻讓那縷消散的光芒亮了一瞬。


    接著是兩個,三個,五個,十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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