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離開後片刻,不遠處的山石間凸顯出兩道人形影子,乍一看還以為是兩塊怪石。


    “大哥,是他嗎?”其中一條影子以氣流般的聲音對同伴道。


    “嗯,應該是。”另一條影子以同樣低的聲音迴答。


    “雲綬山既布有大陣,又有高人守護,我們根本進不去。他的修為那麽高,我們恐怕不是他的對手。要不去抓那倆小鬼,引他出來?”


    “不可!你沒看見剛才那小娃扔出魂鏡麽?恐怕我們一有動作,他和雲綬山上的高人就會察覺,太危險了!”


    “那怎麽辦?魔尊限定的日期很快就要到了。”


    “走,先迴去稟報大祭司!讓他老人家拿主意。”


    兩條影子迅速地隱沒進亂石中,無聲無息地消失不見。


    一陣風吹過,揚起細碎灰塵,石塊凝然不動,像一群沉默的旁觀者。


    葉息沒傷到要害,但失血過多,靈力透支,才歪進雪胤真人懷裏就昏睡過去。


    開始還迷迷糊糊有些意識,知道自己迴到繁花穀,被抱進了師父的房間。甚至看到雪胤真人從自己懷裏拎出那隻肇事的小靈獸。


    小家夥乍見大能,十分有眼色,抱起兩隻前爪連連向雪胤作揖。雪胤一笑,將它放到葉息枕邊。


    之後,畫風陡變。


    葉息站在20世紀自家的客廳裏,是個五、六歲的孩童模樣,眼睜睜看著母親邊嚎邊揪著父親廝打。


    父親手裏拎著個皮箱,被母親撓了個滿臉花,氣憤地將母親搡到地上,怒道:“你個瘋婆子!再鬧老子不客氣了!”


    母親在地上撒起潑:“你打你打,有種你打死我!我死了,正好讓那狐/狸/精進門!你個沒良心的王/八/蛋!”


    “我懶得跟你講,反正這日子是過不下去了,離婚!明天就離!”父親轉身要走。


    兒童葉息懵懂不知事,傻乎乎地隻會哭。而成/人葉息知道父母在鬧什麽,也知道他們馬上就要離婚,本來是冷眼旁觀不為所動,可在父親拉門的一瞬間,他被鋪天蓋地的悲傷攫住了,小小的心髒被攥得鮮血四濺,支離破碎。


    “爸爸!”葉息聽到自己發出一聲悲鳴,像受傷的雛鳥掙紮著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腿,“爸!你不要走!”


    這個父親,是自己生命中極淡的一筆,淡到在母親死之前完全可以忽略不記。可此時,葉息清清楚楚地憶起,父親曾把他駕在肩膀上玩耍,曾給他買昂貴的玩具,曾用胡茬子紮他的臉。


    “他不要我了!爸爸不要我了!”小葉息的腦海裏塞滿了這個念頭。


    成年的葉息在一旁直冷笑:“沒他還不是照樣過!”


    然而,他再冷靜也阻止不了刀割般的痛苦,整個世界都要塌下來一般!


    父親的身形頓了頓,迴頭深深地、仿佛是很不忍很留戀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輕地又十分有力地推開他,頭也不迴地走了。


    “爸!”


    小葉息想追出去,被母親揪了迴來。


    “你個沒出息的東西,他都不要你了,你還叫他幹嘛!他不是你爸!你沒這樣的爸爸!”母親憤怒地戳著他的腦袋數落。


    “不,我有爸爸的!”小葉息邊流淚邊倔強地迴嘴。


    “不準再提他!你聽見沒有不準再提他!”暴怒的母親吼叫著,雨點似的巴掌扇到他頭上、臉上。


    小葉息無力的抱著頭躲閃。但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像一隻受了傷還在硬抗的小獸。


    成年的葉息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幕,眼睛又酸又疼,觸目所及一片灰暗。


    他知道,自此之後,他的世界便是這樣,灰的、暗的、殘缺的。不管用多少錦繡包裹裝飾,也掩蓋不了這黯淡的芯子。


    畫麵再一轉,他拿著考試成績站在母親的病床前。其實他考得很好,在學霸紮堆的重點中學裏,這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可母親並不滿意,怨恨地瞅著他,費力地喘息著說:“你、你為什麽不考,第一?我、養、養你幹什麽?廢、物!”


    這似乎是母親臨終前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終其一生,在母親眼裏,兒子都是個廢物。反正總有比他更優秀的孩子。她的人生真是太失敗了,前麵有個王八老公,後麵有個廢物兒子,人到中年就得了絕症,老天對她真是太不公平了!


    麵對瘦成一把骨架的、比實際年齡蒼老十來歲的母親,葉息心裏的第一個念頭是“我以後可以不用再上進了”;第二個念頭則是“這世上隻剩我一個人”。


    少年葉息沒怎麽流淚,生離死別之際感受到的痛苦很有限。


    他早已學會把感情凍結,讓心髒麻痹。


    多親的人都會離開,像他爸那樣走得毫不遲疑。


    人生是一片荒原。來來去去熙熙攘攘,最後仍不過是一個人的荒蕪。不去付出就不會受傷,沒有進取便沒有挫折,如此而已。


    雪胤真人小心地清洗了葉息腿上的傷口,替他包紮好。雪團子一直在昏睡,但並不安穩。他眉頭緊皺,包子臉上擰出了一個深刻的“川”字,小身體兀自在睡夢中掙紮,像是極力想抓/住什麽。


    忽然,他驚悸地挺直了身體,仿佛經受著極大的痛苦,雙手在空中刨了幾下,繼而無助地垂落。


    “雪團子……”雪胤湊到他耳邊,吹氣般輕柔地喚他。


    小僵屍不動彈了。隨後,雪胤聽到他模糊地吐出兩個字,是“爸爸”。又叫了一聲“媽媽”。


    在意識幻境中穿梭的葉息決心斷情絕愛,讓自己徹底麻木。但他沒料到昏迷的小僵屍會流淚。淚水濡/濕/了雪胤的手指,可憐兮兮地喊爹喊娘。


    雪胤怔住了,靜靜地凝視小徒弟通紅的臉頰,冰雪般冷定的眸中深處,似乎被什麽東西攪動了一下,攪出了春水般柔軟的溫情。


    他悠悠歎了口氣,用手指拂去小徒弟眼角的淚花,將手掌按在小孩的額頭,念起了咒語。並不是尋常的清心咒,倒像是民間小調,呢呢喃喃,溫柔入骨。


    低沉而富於磁性的聲音在靜室裏飄蕩,直穿透小僵屍的耳鼓,在識海靈台中迴響——


    “坐在菩提樹下,我觀棋不語,前世,今世,來世。


    月亮迴到湖心,野鶴奔向閑雲,趟不過去的河且留給來生。


    靜修止,動修觀,止於觀之間,大道綿綿。


    彈指一動,便是千年和萬年……”


    雪團子漸漸恢複了平靜,口中嘟囔了兩句,陷入了沉睡。


    繁花穀內,雪鵬又偷喝流霞醉醉了個透,在自己屋內睡得口水橫流,沒見到狼狽得師弟和不期而至的顧探微。


    白雪獨自招待男神,魂都飛了。抖抖索索地斟了幾次茶,全灑了,倒弄/濕/了顧探微的衣袍。想擦桌子,又把水漬甩到男神身上。


    他簡直羞窘死了,頭臉連脖子都漲得通紅,既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又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呐呐地不知雙手該如何安放,他又想去倒茶,可不敢抬起頭來,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盯在鞋麵上。


    不怪他木訥,實在是孩子一直住在與世隔絕的雲綬山,平日走的最遠就是到蕪台鎮;除了師父、師兄弟,接觸最多的就是蕪台鎮的幾位掌櫃。本來就不太會接人待物,如今自己夜思夢想的偶像就坐在自己麵前,他能不慌亂嗎?


    地球上的孩子們看偶像的演唱會都會哭暈,他能憋著沒尖叫、沒喜極而泣、沒熊抱啥的,已經很不錯了。


    “我自己來吧。”顧探微善解人意地拿過茶壺,自己斟滿茶杯喝一口,讚道:“好茶。我喝著像是清心茶,卻又與我平時喝的有些不同,不知是何品種?”


    白雪聲如蚊蚋地答道:“就是清心茶,隻不過是我們自己種的,可能是水水水土……”他飛快地瞟了男神一眼,見顧探微正對自己微笑凝望,頓時舌頭打結,把後麵的詞全忘了。


    “水土不同?”顧探微接上他的話後,點了點頭,自顧自說下去:“雲綬山果然是靈山,種出來的茶都比別處要好喝。”


    要不怎麽說顧桃花是年度最佳雙修對象呢,這個人不但長得帥,一張嘴也是能甜出蜜來,很會交際應酬。


    比如現在,本來是很尷尬的場麵,他就能若無其事自說自話,話裏還帶著問題,對方要是迴答的不清楚,他還幫著把話說圓。


    就這般一問一答,白雪讓他引著居然慢慢地聊起天來,一點都不冷場。


    “我這迴到雲綬山來,除了向小師叔請教/功法,還想拜見白鏡汀白前輩。也不知白前輩可在山中?”顧探微風度翩翩飲茶聊天,順便打聽雲綬山中的情況。


    雲綬山其實並非無相門的地盤,雪胤真人也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這座山原是屬於居士白鏡汀的產業。白鏡汀是無相門的俗家弟子,拜在沐陽真人的門下,據說也是一位很牛掰的高手。但此人常年隱居,很少離開雲綬山。


    在顧探微印象裏,自他入無相門的二十來年裏,隻見過白鏡汀兩次。


    聽玉璿真人說,白鏡汀和雪胤真人情同手足,感情十分深厚,因此當年沐陽真人讓雪胤真人到雲綬山靜修,也是希望有個夥伴,不至於太過孤單。然而十多年過去了,雲綬山變成了雪胤真人師徒的住所,正主白鏡汀卻不見蹤跡。


    顧探微人模狗樣的外表下也有一顆八卦之心,對神秘的雲綬山真是好奇得不行。恰巧遇到自己的忠粉老實頭白雪,於是他開始不動聲色地套話。


    聽到白鏡汀的名字,白雪茫然了一息,才答道:“顧師兄說得是……我爹?”


    顧探微怔了怔,有些難以置信地道:“白前輩是令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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