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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陽州,漢宮山,守夜人總部。


    一名右眼帶著眼罩的化修急飛入漢宮山,他一手掐訣,身上閃過一道銀光,身形沒入山中,直接來到魔修在漢宮山的結界“止境空間”中,施展瞬移神通,立刻來到了主城中央的議事廳門前。


    “魔君大人,已過了半刻鍾了,前往集結的修士居然還沒能攻下七國聯盟,我們是不是再想些辦法……”他一邊說一邊走入議事廳,然後便愣住了。


    議事廳裏除了魔君沈昭,還站著一名女修。


    她一襲明豔紅裙,側身而立,身段穠纖合度,腰若輕柳,右手持卷軸,卷軸的另一端自她手上滑落在地,像是一段被驚擾的夢。


    而沈昭就是那個驚夢之人,他坐在案幾後方,微微側過頭去看她,眸子平靜無瀾,但他的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像是一隻看著葡萄的饑餓狐狸,哪怕隻近了微毫,也會讓他的心跳快上半拍。


    那獨眼修士見這女修,急忙行禮道:“柳元君!”


    柳昔卿轉過身,點頭道:“韓道友,你來得正好,我來止境空間,也是想問一問魔君大人的打算。”


    韓謫暗罵自己不仔細,若是鋪開神識,怎會莽撞闖進來?柳元君很少來止境空間,一是以她現在大乘期修為,已不用在履行守夜人職責,二是……看著自家魔君沒出息的樣子,也知道柳元君不方便來止境空間,基本是“聽調不聽宣”的狀態。


    沈昭一打量韓謫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他這次實在冤枉,柳昔卿與韓謫是前後腳到了止境空間,他與她還沒說上兩句話。


    沈昭輕咳一聲道:“星鐵傀儡終究隻有化神期,若是大乘期修士出手,應當能破,但是我並未感受到天道召喚,既然天道不曾產生危機感,大乘修士便不能以保衛人間為理由出手,想必柳元君與我的感受是一樣的。”


    柳昔卿微微點頭,她似有心事,輕輕蹙眉道:“魔君與我在同一年晉階大乘中期,我們對天道的感知自是一樣,但是北冥人占據七國,準備啟動法術,無論如何,我都覺得此事不妥,應該盡快解決。”柳昔卿將那卷軸收起,放在沈昭的案幾上,“按照許追濤迴報,北冥人長期滲透人間,魔修中未必沒有,這卷目錄是我梅裕雪山管轄範圍內所有魔修來曆記載,若是各州州主及域主也能將名冊呈上,再由守夜人一一排查,也能保證咱們魔修中沒有北冥人。”


    沈昭沉吟片刻,對韓謫道:“將各州名冊呈上,由守夜人盤查可疑之人,如有問題,絕不放過。”


    於是,可憐韓謫剛迴來沒呆上片刻,又領命出門了。


    沈昭看向柳昔卿:“守夜人已出動,這下你放心了吧?”


    柳昔卿目光看向窗外,紅色廣袖在被夜風吹出漣漪,像是誘人的符號,但她臉上卻因最近的驟變而蒙上一層鬱色,輕聲道:“七國久攻不下,那名投誠的北冥人並不知道七星議會的具體計劃,我心有不安,我想……”


    “嗯?”沈昭打斷了她的話,起身來到柳昔卿身邊,他頎長的身軀遮住了燈光,將她的身形隱藏在自己的陰影之下,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保護之意。“我知道你擔心北冥人會對人間不利,我這裏有一個法子,你可想聽?”


    沈昭眸光閃動,模樣誠懇。


    柳昔卿後退一步,不客氣地對沈昭道:“沈道友莫不是又要坑我?你那法子,我不想聽。”


    兩人早年結識的時候,柳昔卿懵懂,沈昭狡黠,她不知道吃了多少他的虧,到現在一看他眼睛,便知道這狐狸心裏打什麽主意。


    ——他想替她出手。


    沈昭歎道:“你我都心知肚明,現在七國裏的生靈已無可挽迴,不僅是你,所有修士都自責不已,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便是亡羊補牢,星鐵傀儡之陣已有半刻鍾未攻破,裏麵的光柱便象征陣法進度,一旦符合狩魂之陣的七個方位,人間必定大亂……為了人間安危,我身為魔君,是該出手的時候了。”


    柳昔卿抬起頭,雙眸清亮無比地看著他道:“大乘修士若違天道出手,輕則受天道厭棄,修為停滯不前,重則修為倒退,更嚴重的,便有可能被天道直接抹殺——這是修士都知道的規則,北冥人不可能不知道,現在各方大乘修士都未動手,便是因為擔心這是北冥人的陷阱,大敵當前,任何一個大乘修士的戰力都彌足珍貴,阿修不能動手,你作為魔君,亦不能出手,反而是我……”


    “你也不能去!”一道聲音突然打斷了柳昔卿的話。


    兩道身影漸漸在議事廳中成形,其中一人生著一雙鴛鴦貓兒眼,而另一人的眼睛則呈銀白色。


    “豐護法?”沈昭一挑眉,有些驚訝,“你不是在蓮峰自在天修行嗎?”


    蓮峰自在天是有名的閉關之地,裏麵靈氣充沛,有一花一世界之說,隻要蓮峰自在天不破,在裏麵閉關之人便不會受到幹擾,可以一直閉關下去。


    豐澈並沒有解釋,他默默地看著沈昭。


    柳昔卿則是注意到了豐澈身後之人,提醒沈昭道:“豐護法身後這位,想必就是投向人間陣營的北冥界之人吧?”


    修真界信息傳遞極快,現在修真界但凡與外界沾邊的人,都知道康紂南是北冥人。


    康紂南點頭道:“見過兩位前輩,晚輩是蒼梧派曲掌門座下首徒。”他不提自己的北冥人身份,堅持自己是蒼梧弟子。


    柳昔卿看了看康紂南的眼睛,再一看豐澈的眼睛,突然想到了什麽,一雙美眸不敢置信地睜圓,壓低了聲音道:“豐護法,你的眼睛!難道你也是……”


    豐澈連結界都未布下,向兩人坦言道:“便是你們想的那樣,除星軌老祖之外,我是第一個來到人間界的北冥界之人。許多人都認為我的眼睛是修煉了某種法術才變成這樣,甚至以為這是我的最後殺招,但可惜的是,我的眼睛變成這樣,與康紂南的情況相同,是因為在傳送的過程中出了問題,所以我的瞳術隻能分辨族人,並沒有其他用處……魔君,柳長老,請原諒我現在才向你們說明,我的確是一名北冥人。”


    沈昭已經擋在了柳昔卿身前,他沉聲道:“那麽你現在來止境空間,有何指教?”


    豐澈兩手一攤,坦坦蕩蕩地道:“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否則在天元2018年的時候,我就應該配合陌降和雷翼在後方偷襲你們,不是麽?”


    柳昔卿遲疑道:“你在漢宮山大戰的時候,被陌降斷了一手一腿……”


    豐澈笑道:“如果不用這苦肉計,說不定還要被派去虛空跟北冥人鬥法,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局麵,不過……好在晏修元君十分厲害,將他們阻在了域外。”


    沈昭這時候品出些味道來,他有些不善問道:“豐護法不願與北冥人交手,也不願為人間多出力,看來是一位中間派?”


    “不,魔君大人,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間派,因為我十分喜歡我現在的狀態,一點都不想被打擾,對我來說,沒有北冥與人間之分,我生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我想守護的地方,至於不想去跟北冥人打……”他無奈地笑了笑,“是因為他們會識破我的身份。”


    康紂南幫忙解釋道:“同境界或高境界的北冥人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瞳術,就像修士之間可以感受到對方的修為,天元2018年從虛空入侵的北冥人軍團都有相當於人修大乘期的修為,可以輕易識破豐澈的身份,而被侵天術傳送過來的北冥人雖然有之前記憶,瞳術卻需要重新修煉,所以人間界的北冥人不會發現豐澈。”


    與七星議會一樣,豐澈也一直隱藏自己的身份,但他的目的卻與七星議會相反,豐澈非但不想傷害人間,反而想保護自己生存的地方。


    對他來說,是北冥界,還是人間界,沒有任何區別。


    柳昔卿聽到現在,基本可以確定豐澈的立場,她問道:“豐護法剛才為何阻攔我出手?”


    “因為那些星鐵傀儡的確是誘餌,你們所認定的天道,早已經在侵天術的不斷侵蝕中慢慢崩塌了。”


    所謂“侵天術”,本質便是強行用規則之力打開人間界的虛空,將北冥人輸送進來,這種來自域外的法術偶爾使用那麽一兩次,天道就算察覺,也不會認定威脅。所以北冥人的輸送也是循序漸進的,一開始是一人,然後兩人、四人、八人……“侵天術”就像是一點一點加大劑量的慢性□□,用規則緩慢地侵蝕著天道,也使得人間高階修士無法發現他們的存在。到了天元2018年,人間爆發十萬年大劫,修真界最終贏得了那一場戰役,天道卻也受到了削弱,需要時間來修複。北冥人當然不會給人間這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趁天道衰弱,北冥人在天元2020年一次性輸送了六千名死士!


    天道始終未察覺。


    在“侵天術”的作用下,天道不僅被北冥界的規則腐蝕,甚至也逐漸把來到人間界的北冥人當做了自己的子民。


    這何其可悲!


    豐澈道:“除非北冥界正式入侵人間界,一旦你們在北冥人未有大舉動之前動手,便會被天道認為迫害人間之人,一定會降下天罰。”


    “可是,七國百姓何其無辜!”柳昔卿目中閃過怒意。修士們沒有那麽天真,當慘案爆發,星鐵傀儡迅速在七國聯盟外結陣後,他們就知道七國裏的生靈一定已遭毒手,人間出現這種變故,是所有大乘修士始料未及,也是令他們痛心疾首的事實。


    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豐澈歎道:“你們以為七星議會會如何蒙蔽天道?隻要想想七國已經亂了這麽多年,便知道他們的打算。”


    七國的災難與“侵天術”一樣,在長期的亂戰之中,天道也習慣了七國混亂的規則和道統,現在無論七國發生什麽事,天道也會將其當成修真界演變的過程,而不是異界入侵。


    北冥人最大的謀算並不是他們能一直潛伏在人間,直到開啟狩魂之陣。


    而是他們連人間的天道都能蒙蔽。


    現在人間界的天道,不分敵我,甚至成為北冥人的□□。


    而修真界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距十萬年前大戰之後,守護人間的天道,再一次麵臨崩塌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評論好少嚶嚶嚶,哭著堅信自己沒有寫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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