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宗,正清院。


    進門是抄手遊廊,階下玉石漫成道路,兩邊種著大株的梨花並著芭蕉,三五隻半人高的異種仙鶴自顧自地剔著翎毛,有一種說不出的桀驁不馴。


    景幼南端坐在殿中央的高台上,天門上雷雲翻滾,千靈重元玲瓏寶塔在其中沉浮,放出層層疊疊的雷光,轟然作響。


    嗅著玉案上龜身鶴嘴的香爐中飄出的嫋嫋煙氣,景幼南隨手翻閱院中的記錄,上麵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事無巨細地記載著正清院處理過的大小事務。


    好一會,景幼南放下竹簡,劍眉皺了皺,道,“最近兩三年,宗內大族弟子的行事有點肆無忌憚啊。”


    “是,”


    朱顏點點頭,表示讚同,道,“現在真傳弟子中大家族出身的越來越多,圍繞著他們形成一個個的人際網絡,正在擠壓普通的內門弟子,令他們敢怒不敢言。”


    “是啊,盤根錯節,利益固化,普通弟子晉升的渠道幾乎沒有了。”


    景幼南用修長的手指敲著玉案,發出咄咄的聲音,冷聲開口道,“需要管一管了。”


    朱顏心中一驚,緩聲答道,“副掌院,這樣會得罪不少人。”


    “不做事才會不得罪人。”


    景幼南大手一揮,豪氣幹雲的樣子,道,“此一時,彼一時,我們正清院要有大動作。”


    朱顏沉吟少許,想到宗內的局麵,目光一動,沉聲道,“副掌院放心,我這次親自帶隊,一定抓幾個典型。”


    “去吧,”


    景幼南坐的穩穩當當,眉宇間雷霆光轉,威嚴十足,一字一頓地道,“不要怕事大,也不用怕得罪人,大勢在我們這裏。”


    “是,”


    朱顏答應一聲,走到殿外,點齊人手,直接出門去。


    目送朱顏一行人離開,景幼南從寶座上起身,負手在高台上踱步,思量著即將發生的宗內風雲。


    說起來,修行從來不是簡單的一件事情。


    典籍有雲:修道有三寶。


    三寶者,道經師也。


    道本虛空,無形無名,非經不可以明道,道在經中,幽深微妙,非師不能得其理。


    除此之外,資源更不容忽視,比如福地,比如丹藥,比如各種天材地寶等等。


    正因為如此,出身於仙道家族的弟子在起步上無疑占據先發優勢。


    這樣下來,導致在玄門中,家族弟子占據絕大多數。


    當然,仙道家族也是有大有小,可以稱之為世家大族和寒門小族。


    具體到太一宗,情況更是複雜,尤其是本土的家族勢力和外來的世家大族之間的碰撞,寒門小族在被掌教一脈收編後的迅速崛起,真的是千頭萬緒,令人霧裏看花一樣,始終看不清楚。


    不過,有洞天真人當老師,景幼南毫無疑問要比絕大多數宗內弟子站得高,看得遠,掌教一脈近段時間攻勢很猛,正在侵吞世家大族的勢力範圍,現在自己在正清院的動作,絕對可以給他們添一把火。


    “以前可是沒有外人來當正清院的掌院,”


    景幼南笑了笑,神情得意。


    執法堂下設三個分支機構,正清院,執法閣,靜心齋,幾千年來被納蘭家族、玉家和傅家經營地鐵板一塊,幾乎成自留地趨勢。


    即使其他人看出家族弟子的囂張跋扈,他們也有心無力。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玄門大宗,就是這樣規矩森嚴。


    隻是眾人沒有想到,由於三家把持執法堂過久,最終引得各方勢力聯合,最後令自己在太玄洞天的支持下入了正清院。


    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自然不能夠錯過,要有大作為。


    以前自己修為低,很多想法不能夠推行,怕鎮不住場子,現在到了化丹三重,差一步結嬰成就真人,就完全不一樣了。


    “修為,地位,勢力。”


    景幼南重新坐迴寶座,若有所思。


    寶丹閣。


    瓊台生瑞氣,瑤池繞丹香。


    鬱鬱蔥蔥的寶蓮花盛開,托起一粒粒圓滾滾的丹藥,香氣四溢,如煙似霧。


    六個弟子從外麵走進來,都是身穿內門弟子服飾,腰懸玉佩,周身清氣環繞,玄音自鳴。


    上官曦兒頭梳墮馬髻,身披紫珠寶蓮衣,雖然容貌算不上精致,但背後層層疊疊的寶光氤氳,時而變化,上下騰飛,幽幽的香氣,很是吸引人眼球。


    她捋了捋耳邊的秀發,開口道,“張師兄,這次我們好不容易完成任務,有了足夠的功德點,終於可以換取赤陽丹了。”


    “嗯,”


    張師兄圓麵大耳,觀之可親,笑道,“咱們這次的功德點,足夠令每人領取一顆赤陽丹了。”


    “赤陽丹,”


    “每人一枚呢。”


    “真是太好了。”


    對於他們這種普通的弟子,赤陽丹已經是少有的靈丹妙藥了。


    “都安靜點,嘰嘰喳喳,成什麽體統,”


    孫執事從裏麵走出來,黑著臉,下巴上的羊角胡子亂顫。


    “見過孫執事,”


    張師兄連忙約束同門的師弟師妹,上前行禮。


    他可是知道,這個孫執事在寶丹閣的權利不小,很多的丹藥就要過他一手,要是他不高興了,會憑空生出很多的波折。


    “嗯,”


    孫執事在玉案後的蓮座上坐下,沉著臉,道,“你們是什麽人,來寶丹閣有什麽事?”


    “弟子來自於金壺島,特來換取一瓶赤陽丹。”


    張師兄說完之後,遞上自己的身份令牌。


    “金壺島,”


    聽到這個名字,孫執事眼中閃過一絲嘲諷。


    他能夠久坐寶丹閣油水十足的執事,一方麵是有背景後台,另一方麵就是心中有英雄譜,做事圓滑,從來不得罪不該得罪之人。


    當然,對於能夠得罪之人,他是向來狠狠壓榨。


    金壺島的島主嚴正清原本也是宗內的真傳弟子,年紀輕輕就結丹成功,晉升宗師。可惜時運不濟,在一次出行中受到襲擊,雖然勉強保住性命,但根基受損,沒有了再進一步的可能。


    隨著嚴正清的授業恩師離去,整個金壺島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即使嚴正清還是金丹修為,但他一沒有了進步的可能,二沒有背景靠山,是個十足十的軟柿子。


    孫執事念頭轉動,口中敷衍道,“這個,赤陽丹閣中已經沒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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